江子卓一下子弹坐起来,紧张和害怕令他语速不自觉快了些:“阿淮,你不能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就算叔叔阿姨不在了,我也会一在你身边陪着你,等一切过去了就都好。你可以找个地方暂时躲起来,我不介意,我知道你需要一个新的环境调整情绪,所以一直没打电话找你,但你不能把关心你的人推开。”
王淮把被子拉到头顶,双腿曲起来,声音沙哑,从被子里传出来:“你如果真的为了我好就不要来找我了,我不想回去,也不想念过去的任何事情,只想在这里安安静静念完大学,找一份普通不过的工作,做我喜欢哪怕不被别人接受的事情,只要没有人知道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就可以在这里活到死!但是你们一个个都非要出现在我面前,把一切搅得天翻地覆,逼得我把好不容易忘记的事情又一件件想起来,看我失魂落魄的模样再来说什么……关心我?”
江子卓听得稀里糊涂,滚下床着急走到他的床边,俯身,单手放在他肩上抚摸着,“阿淮,你到底怎么了?忘记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王淮双眼有些红肿,但是没有眼泪,估计是刚刚擦干了,掀开被子轻轻抬手打掉江子卓的手,起身说道:“我要回去了…”
江子卓愣愣的,等他穿好鞋子去开门才反应过来,忙赶上去拉住他,颤声问道:“你去哪?阿淮,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说啊!你告诉我我才知道,我才能帮你,你这样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办……”
王淮没有说话,伸手使劲推开,迅速打开房门撒腿就跑。打篮球锻炼出来的臂力大得惊人,江子卓没想到他力气这么大,担忧之际竟然被推了个趔趄。
他拼命跑着,捂着耳朵把那句“阿淮”抛在脑后。
他被扭曲的固定观念里——对江子卓好就是在害他,会害他变成同性恋;对同性示好,那是绝对无法被死去的父母原谅的罪。
这是被边虞绑在床上一遍遍灌输进大脑里的错误的观念,是已经与他的血液相融合的身体的一部分,再也无法分离。
他或许以前喜欢过江子卓,但那一点点喜欢已经被江子然和边虞合伙掐灭了,模糊了的喜欢会慢慢被时光淡去,最后回归于陌生人。
而这个“陌生人”却还捧着一腔激烈的爱意,不惧千幸万苦想把他拉回过去,那段他们一起长大的美好时光。
那对已经被“改造”过的王淮,无异于毁灭。
电梯刚从一楼往上升,他不敢等,冲下楼梯拼了命地跑,跑出了酒店,外面的汽笛声将他惊醒。
仅仅犹豫了一秒钟就转头朝旅馆旁边的小道跑去,这条小道只供两人肩并肩走,阴暗潮湿,路口还堆放着腥臭的垃圾。他蹲坐在角落,抱着膝盖,摸出手机,手指颤抖着按了那个熟悉的号码:“哥哥,我好难受…你在哪里,你在哪啊……”
江子卓乘着电梯到一楼,跑到前台问王淮的去向。
刚刚出去的不止一个人,前台人员也不清楚。他要求看录像,监控显示他冲出大门,往左边跑去,至于去了哪里却是不得而知了。
他对这里不熟,出了旅馆就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只能疯狂地打王淮的手机,却没有人接听。
实在是糟糕透了,本想过来给他一个生日惊喜,却在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把这一切变成了悲剧。
王淮绕着小道走回学校大门,叶阳赶到的时候他怀里抱着一只流浪猫,而他看起来比那只流浪猫还可怜。
叶阳喘着粗气,稍微平复好呼吸,无奈问道:“去哪儿?”
流浪猫的爪子一抓,在王淮衣服留下个脏爪印。他抬头看着叶阳,微微笑道,声音带着虚弱的无力,“哪都行,它需要一个家。”
“这点我很赞同,但是宿舍里不让养,你打算怎么办?拿条绳子栓在身上,遛猫?”
“……我们帮它找个新家。”
于是两人大半夜打的,靠定位来到最近的流浪猫狗救助站。
王淮把猫交给工作人员,那女人帮小猫消毒洗澡,吹干了抱在手里拿给王淮看。
白猫背上和头顶分别有一小撮褐色的毛,白毛梳得很顺,正在舔着自己的爪子,时不时黏腻地“喵”一声,乖巧的模样惹人怜爱。
王淮轻轻摸猫头,那猫被摸得舒服极了,头主动往他的手顶。王淮双眼亮了起来,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小猫,抱在怀里给叶阳看。
叶阳看着他那爱不释手模样就知道他想养这猫。偷偷养不说,宿舍是公共场合,还要顾及室友的能否忍受猫的排泄物的异味,且大学繁忙的生活很难抽空来照顾一只小猫,种种原因加起来,叶阳都不同意他养这只猫。
“不行。”
王淮的心思被看破了,瞬间又蔫了下去。哥哥的命令无疑高于对猫的喜爱。他不舍地把猫还给工作人员,“你们会给他找一个好的主人的,对吧?”
“当然,有人领养它之前我们都会照顾它。”
“谢谢。我可不可以留个号码,有人领养它烦请您联系我,我想当面和那位好心人道谢。”
“好的。”女人拿了张表让王淮填,王淮填好,又摸了摸猫咪的头,猫咪的头还没有他手掌大,摸起来软软的。
可惜猫不是忠诚的宠物,明天别人递给它一碗猫粮,它可能就忘记今天是谁救过它了。
解决完猫的事情,两人从收容站出来,在人行道漫无目的走着,叶阳再次问道:“去哪里?”
“我们出去外面租房子住好不好?”
“不行。”语气还是那样肯定决绝,但叶阳随后补充了一句:“今晚例外。”
王淮有些悲伤地笑了起来。
叶阳不舍得花钱住高级酒店,但也没委屈两人住一晚五十的破旅馆。
这里没有电梯,看不到高处的风景,王淮不用在迷宫一样的高楼里找人了。
旅馆的老板娘面容慈善,叶阳向她借套衣服,她很爽快地答应了,从衣柜里搜出自己儿子的衣服借他。就是那衣服太大,套在王淮身上跟雨衣一样,滑稽得要命。
王淮把那件被小猫弄脏的衣服脱下,洗完澡就缩进被子里,什么也没说,很快就睡着了。
叶阳翻身看着他,替他盖好被子,默然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