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阳无厘头地问了一句:“你难道不会痛吗?”蹲下来,轻轻环过他的双肩,将坐在对面的人圈在怀里,把他的脸按在自己肩窝处,自己的头也斜靠在他的肩上。
像两条相濡以沫的鱼。
“你什么时候好起来呢?你快好起来行不行啊?我受不了了,真的……”
这样的王淮似乎也挺好的,他丧失了外界的感知,不会痛,也不会难过。只是这份痛和难过,全部转移到叶阳身上。
叶阳是个人,他不是那么伟大,也不矫情,王淮的主治医生的连番打击和叶清被关的事,快要压垮这个二十出头的大学生。
无处宣泄的烦恼如积木般层层叠加,当压抑的情绪到达某一个临界点时,他不能像王淮那样自我封闭来逃避现实,也不能像叶清一样通过砸东西来宣泄不满。他只是恳求王淮快点从美梦里醒过来,和他一起对抗现实的风暴。
其实他并不是那么爱着王淮的,只要有一点不如意的事情发生,他就渴望和王淮一起面对。
他并不是像他说过的那样伟大无私,既无法看着王淮忍受治疗的痛苦,也没办法自己一个人面对未知的一切。
他怕了,反悔了,他不想要这样的王淮了。
王淮现出微微错愕的表情,垂在双腿旁的手指不自觉地痉挛抽搐。待在叶阳身边已经很满足了,可是他不想看到叶阳这个样子。
费了半天劲才从干涩嘶哑的喉咙里挤出两个字,他说:“…哥哥。”
“你好起来,好不好?”叶阳哭着求他。
笑容并不是最好的良药,眼泪才是,哭是真实的,笑是被聪明的人玩烂了的把戏。
餐桌上的锅倒了,粥全流了出来,蔓延到桌沿,拉出长长的蛛丝般的一条直线,滴落在地上。
水已经烧开了,在被摔得变形的锅中咕噜咕噜直响。
他们在这里拥抱。
肉/体紧紧贴近,心却隔着十万八千里。
但是别怕,有人不惧长途跋涉的劳累,正马不停蹄朝着内心指引的方向前进,虽然很慢,但是对于已经拼尽全力奔跑和翘首企盼的人来说,小小的一步也是前进。
他们有时间,等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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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叶清被放了出来。
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办离婚,那女人打死不同意,依旧每天上门撒泼,叶阳最后说了一个六位数的数目,那女人才答应下来。
钱是从他和王淮存下来的稿费以及叶清给他们留的学费抽出来的,甚至连他们准备去爬山旅游治病的钱也搭进去,七拼八凑也只凑了个五万,剩下一半是他擅自从王淮那张银行卡里挪出来的。
姑且说是擅自吧,他虽然问过王淮,但是他那个样子,答应和不答应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钱凑齐,那女人就领着孩子十分爽快地签了离婚协议书。
叶阳冷冷看着女人,警告一般说道:“这钱是留给那个小孩的,他是无辜的,希望你能好好抚养他长大成人。”
那女人只是冷笑一声,转身就走。小孩步伐小,差点被拉扯摔下,却还是回头,露出干净纯洁的笑容,无声地说了句“再见”。
大概会被转手卖掉吧。
叶阳转身看着身边的王淮,说:“欠你的钱,等我毕业出来工作了一定还给你。”
王淮抓着他的手玩,没听到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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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叶清正在做饭。
他最近没去打工,在家帮忙照顾王淮。
吃过晚饭饭,叶阳就先去洗澡了。
叶清拉着王淮在房子转来转去,这看看那看看,自言自语说个不停:“这是你们单车、篮球,还有高中校服,叔都帮你们好好收着呢,王淮啊,你跟叔应一声。你成绩好,叔本来是很放心你们的,怎么才半年不见你就成这样了啊?是不是阿阳顾着念书没照顾你?你跟叔说说,叔一定好好教训他,你说说话……”
王淮低头看着被塞到手里的篮球,眼帘也垂着,看不出情绪。
叶阳洗好澡出来,把自己的衣服丢进洗衣机里,又去客厅的红色长木椅上找王淮的衣服。王淮一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跟忽然通了电的机器人似的,抱着篮球跑到他面前。
叶阳知道这是他要陪他玩的意思,却说:“先洗澡。”
“哥哥?”王淮双手捧着篮球,递过去。
叶阳只好把衣服放回椅子上,接过篮球,拍了几下后放一边,“好了吧?可以洗澡了吗?时间不早了知道么?”
王淮眨了眨眼睛。
叶阳这回不依他,拿起他的衣服,转身朝浴室走去。似乎料定那人会跟上来,头也不回,边走边说:“家里不能打篮球的,以后有空了我打给你看,现在太晚了,你还有很多作业没做知道吗?”
热水器新买的,还是传统的燃煤加热器。叶阳早帮他放满一桶热水,只要挂好衣服就可以出去了,王淮会自己洗澡的。刚把衣服挂好,转身,忽然迎面浇来一股热水——王淮打开了花洒的开关。
现在是十月,但南方的十月还是夏季的温度,他们都穿短袖。水是温的,叶阳不觉得很糟糕,只是被当头浇了水,骇得一个激灵,马上伸手去关了。
王淮看着刚洗好澡的人又被淋了一身,似乎觉得挺好玩的,还想再去开水龙头。
“你这……”叶阳一抹脸上的水,哭笑不得:“你还真是记仇啊。”
王淮也被殃及溅了一身水,衣服湿哒哒黏在身上很不舒服,挥舞着拳头把人赶出去,这才脱衣服洗澡。
刚洗完澡又淋了一身、站在浴室门口的叶阳,一脸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