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淮醒过来了,跟睡着时候一样没有反应,双眼还包扎着,嘴唇白得几乎没有血色。
许是心有灵犀,叶阳鬼使神差的知道他醒了,紧了紧握着他的手,说:“别怕,我在。”
王淮还没完全清醒,好半晌才有反应——收紧手上的力道,转过头去“看”叶阳。他一点也不觉得饿,但不知为什么没力气大声说话:“哥哥?好黑啊,为什么不开灯?我看不见你…”
“医生说这只是暂时的,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叶阳没有开灯,坐在凝固了的黑暗中,看不见他的表情,仍能切身感受到那种窒息的痛感,“什么都不要想,哥哥一直都在这里陪你。”
“你开灯好不好?我看不到,求求你,开灯!”
“会好起来的,都会好起来的。”叶阳紧紧握住他的手,这让他们俩都很痛,“不要害怕,哥哥一直在这里……你不要哭,你不能哭的王淮,不要哭了。”
王淮忽然顿住了。
这阵沉默比癔症爆发时更可怕,他就像瞬间被寒风带走生气的枯树枝,轻轻一折就要断。看得叶阳几乎心碎。
叶阳最无法忍受沉默,他不需要安慰,甚至只要王淮笑一笑,天塌下来他也觉得能扛。
王淮是吃了很多苦,但一直昏迷着,没有意识。叶阳很清醒,且不得不保持清醒,他不敢和叶清说这事,怕叶清年龄大了扛不住这打击,没有人能替他承担这场忽如其来的灾难,他甚至求过医生也给他打一针镇定剂,和王淮躺在一起,让这些破事都见鬼去吧。
最后他也只是坐在病床旁边,一坐就是一整天,他怕王淮醒过来找不到他,又像上次一样发疯,把一整层楼的病人都惊醒。
可是现在看来他的顾虑是多余的,别说找哥哥了,王淮一点反应都没有。
叶阳从来都是乐观积极向上的,他很愿意相信这世界的好人比坏人多,那些义正言辞的讨伐声都是有力且真实的。
可如今那些强/奸/犯还没落网,王淮又不知得罪了谁沦落成这落魄样。他忽然觉得全世界都亏欠他们俩,公理不在人心,在被爆破拆除楼的废墟中。
而再次清醒的王淮又将再次崩溃——他无法接受眼前的黑暗,甚至怀疑身边的人是假的,这只是一个发出叶阳声音的恶魔,谁说任何话他都不会再相信。
哥哥不会在这里的,哥哥把他扔掉了,甚至想让他出国读硕士。
两个多月未曾见面,他们几乎陌生至路人。
以前那个骑单车载他上学、大热天和他挤在一张床上、牵着他去爬山的哥哥去哪儿了?
他的身体没有一处是不痛的,好像被撕成七零八碎又缝补起来,可是只要哥哥回来,他一定会咬牙忍下来,不哭也不闹,笑着说他一点也不痛。
可是没有人来,没有了,来的只有黑暗和痛苦……
那就尽情尖叫撕扯!
叶阳上次是赶来制止王淮发疯的,这次则是从头到尾目睹他发疯的过程——
只见他忽然坐起来,把扎在手上的营养针拔掉,尖锐的针被握在手中,一定刺进肉里去了,血从指缝流出来,还有白色的液体。他狠狠一扯,把旁边挂液瓶的不锈钢架子扯倒,玻璃液瓶碎掉了,昂贵的营养针就这么变成一滩废水。
叶阳听到玻璃摔碎的声音才反应过来,马上站起来把他紧紧抱住,把他的头按在肩膀上,颤声说:“别害怕,很快就能好起来的,医生说了,你会和以前一样看得清清楚楚的,冷静一点好不好?!你再闹也无济于事,还会把身体闹垮的你知道吗?!”
王淮根本不听他的,张嘴就咬上他的肩膀,毫不留情地撕扯出块肉来,疯起来不管不顾,宁愿折断手也要挣脱出暖融融的怀抱。
叶阳可以让他咬个痛快,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自残,于是只能松开手,一直喊他的名字,想让他清醒过来。
王淮把枕头、被子、甚至是木雕,所有被他拿到的东西统统不分东南西北砸过去,细小的针头深深刺进肉中,血滴在白色的床单上,甚至不开灯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他跌跌撞撞滚下床,摔在地上又爬起来,摸索着往前爬去,碰到床头柜就使劲推倒,上面的白色花瓶插着康乃馨和百合,也被他踩得稀巴烂,花瓶碎片扎在脚底板,差点割断他的脚筋。
尽管如此还不够,因为看不见,不知要往哪里走,混乱之际连左右前后都分辨不清,彻底没了方向感。
他一步一个血脚印,走到落地窗前,又是扯窗帘又是用肉做的拳头狠狠砸在玻璃门上,把自己折磨得失血过多晕过去,这场悲剧才结束。
豪华的VIP病房像被龙卷风袭击过,留下一地狼藉,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
月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房间,落在王淮白色的病服上,为他镀上一层梦幻的白光,使他看起来像受伤的小精灵。
叶阳呆呆站在床边,目睹了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