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霖办理好出院手续后,就忙着找房子,叶阳问他需不需要钱,被无情地瞪了一眼。
王淮出院那天,所有人都来了。
沈暮霖在收拾行李,洗漱用品归垃圾桶后就只剩几件衣服,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把衣服收起来带走,自己保存。
廖明丰跟苍蝇似的,在王淮耳边叽哩哇啦,从大学两人相遇时开始说起,说得有声有色的,兔子一样跳来跳去。
王淮坐在床上认真听着,后来大概是被他的热情吓到了,跑到叶阳身后躲起来,露出两只水汪汪的眼睛。
叶阳把他拉出来,“别怕,他叫廖明丰,是你的好朋友。”
王淮竟然怕自己!廖明丰简直没被委屈死,“兄弟,你记不记得《明朝那些事》?我跟你说过的啊,明武宗朱厚照,咱俩还讨论过豹房和镇国将军府哪个才是老朱的家呢!”
王淮认真想了很久,不太确定地问道:“皇帝?”
廖明丰乐了,笑道:“对啊!你想起来啦?!”
王淮又被他吓了一跳,屁颠屁颠躲回叶阳身后了。
司徒曜依旧很忙,他在病房外面处理公事,打完电话,推开门走进来,摸了摸被人冷落的媳妇的头,忍着笑说道:“练狮吼功呢?我在外面都听到你的声音了。”
廖明丰拱了拱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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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淮上车不久就睡着了,他最近很难入睡,经常半夜醒来睁着眼直到天亮。
沈暮霖坐在副驾,瞥了一眼后视镜,看见叶阳把他靠在玻璃窗上的头头按在自己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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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叶阳看到沈暮霖的短信后,马上带着小黑一起飞到北京,现在那只多灾多难的猫咪寄养在离医院最近的宠物店里。
王淮那么疼它,看到小黑,一定会想起什么,尽管医生已经在他的病例上判了死刑。
宠物店离沈暮霖租的房子还挺远的,叶阳不想让熟睡中的人经受颠簸,便提议半路下车,自己去接小黑。
沈暮霖等他下车后便取代了他的位置,轻轻掰过王淮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帮他调整一个最舒服的位置。
“开车吧。”沈暮霖朝司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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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阳把车里人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目送车子开远了。
天空出奇的晴朗。
他没往公交站走去,而是拐进一条阴暗的小道,路口有个垃圾桶,旁边放着好几袋大垃圾。
他无力地靠着墙壁滑落坐下,借着垃圾桶和垃圾袋遮掩身形,捂着胸口,翻天覆地地咳嗽起来。
泪水模糊了视线,天空变得扭曲,浑身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他靠自残转移伤痛,拿额头去撞凹凸不平的墙壁。
一下、两下、三下……滚烫的血顺着冰凉的额头流下来,淌进眼窝,耳边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周围的一切离他远去,感官逐渐丧失,喜怒哀乐被抽离,他恍惚间有种错觉——他变成了垃圾、一堆肉糜,在角落无人注意地腐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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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医院后,王淮心情好了不少,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沈暮霖寸步不离跟着他绕了好几圈,最后两人站在阳台上看雪。
门铃连续响了好几下,司徒曜去开门,只看到一个黑色宠物袋。
小黑从铁栏门探出爪子:“喵?”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雪,沈暮霖劝了好几次,王淮就是不肯回屋,没办法,他只好去拿件外套,想给他披上。
楼下有人,王淮站在阳台,朝楼下的人挥了挥手。
“嘿,阿淮,你的猫!”沈暮霖原本是要去拿外套的,听司徒曜说猫已经送到了,便把猫抱在怀里,想把人引进供着暖气的屋内,“过来,小黑在这儿。”
王淮果然被转移注意力,欢天喜地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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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阳站在人行道上,看着空荡荡的阳台。有那么瞬间,心脏似被荆棘死死勒住,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天地都失色,雪不再落下,风静止。
他的世界,停住了。
司机等得太久,不耐烦地嚷嚷几句。叶阳这才转身,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发动了,他把头靠在车窗上,对着窗外快速掠过的风景发呆,他心里挂念着王淮,明明是强烈地想,却又不抱什么希望地回过头头。
他想,或许,他能戏剧性地看到有人站在他曾仰望过王淮的地方,替他守望着他。
可是回头后,原地什么都没有。
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他一直站着的地方没有人,但高楼阳台上却有一抹小小的身影,那人怀里抱着一只黑猫,不安地走来走去,四下张望着,好像是在找人。
叶阳猛地坐直身体,打开车窗探出头去,本该自然而然喊出那个名字,可是有人抢在他前面,那人站在王淮身边,替他披上厚实的外套。
见此情形,叶阳的喉咙仿佛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扼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汽车加速前进,那抹身影越来越小,已看不清是谁温柔地为他披上外套,但他的身影依然清晰,直到车子拐个弯,看不见人了,叶阳才坐回车里,摘下手表,紧紧握着。
坚硬的表面硌得掌心生疼,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催促着他——回去!回去!
回去抱抱王淮吧,这是你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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