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简天材更内疚。
“只不过,”李寄倾顿了一顿,道,“他们得知后,定然要查你我情况。”
简天材自己不在乎,因为就算把他拆了,别人也看不出什么。但他从李寄倾的话中听出不一样的东西:“阁下莫非不喜?”
李寄倾轻轻点头,叹道:“实在是受不住折腾。”
“是我误闯此地,险些伤害阁下。幸得阁下指点,方知此为何处,阁下热心助人,故发函报一平安……仅此而已?”简天材提出了解决方案。
他把自己复明之事抹去,李寄倾就不会被人检查。
这个时候,简天材就显得特别聪明。
然而他想错了。
李寄倾道:“没那么简单。天材,你是被隔离观察的。”
简天材意识到自己牵连对方恐怕也要隔离,立即道歉:“对不起。”
“这句道歉,该由我来说。”
简天材觉得不解,下一刻,自己的手被握住,他看到李寄倾虚弱地笑笑,连忙扶住对方,把人搀到青石旁。
守宫不知从哪儿拖来一个长宽高都与手掌长度差不多的三层乌木方盒。简天材俯身将盒子拿起,打开盖子,见第一层铺着数张淡青色上好笺纸,第二层放着两支毛笔并墨锭朱砂,最下一层则是一整块润泽的青玉砚,玉砚雕成鱼戏莲花的图案,莲叶舒展间,一朵盛开之莲做成水盂,咬着花苞的小鱼做成小勺,而生长莲花的池塘便是研墨之池。
守宫两个前爪抱起莲蓬模样的墨锭,啪嗒啪嗒跑到简天材旁边,把墨锭放下,意图十分明显。
简天材便拿起墨锭,又见守宫蹿下青石,啪嗒啪嗒跑到泉眼处,小心翼翼地,叼了一朵铃铛形状的桃红色花爬回来,花梗长长拖在地上,也没妨碍它行动。
清水便盛在花朵之中。
守宫微微倾斜花朵,将水洒在盂里,又抖了抖铃铛花,将剩下几粒水珠洒入墨池,这才功成身退……并没有。
它咬着花萼,飞快跑到主人肩头,把花别在主人耳朵上,还拿脑袋蹭蹭脸颊。
简天材:“……”真是好恶分明的宠物。
就算刚才他用泉水洗过脸,也没法洗掉被尿一脸的记忆。
不过话说回来,守宫选的这朵花,戴在李寄倾鬓边,衬得人还挺好看,比皇宫里簪花赴宴的探花们还好看。
五百进士里,探花一定是饱学之士,且长得最好看的年轻人。
朝廷三年一大考,三年一探花,简天材前前后后见过二十多个探花。二十多人加起来,不及李寄倾容貌气质的十分之一。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好在李寄倾已经有些哭笑不得地拿下了花,道:“见笑。”
简天材:“无妨。”垂眼磨起墨来。
不一时,墨成了,李寄倾便提笔写信,刚拿起笔来,垂着的手上一松。他微侧目,见简天材背转身去,竟是为了不偷窥,主动切断二人联系。
——“温柔”果然是没错的。
李寄倾面带微笑,若无其事继续写信。
写完从怀中取印章盖了印。将笺纸折了两折,见守宫已经从那盒中几层笺纸下头翻出一只信封,等在一旁,他便将信装好。守宫伸舌头“呲溜”一舔,封了口,又推过来那枚绊了简天材一跤的云珠,蹦跶了几蹦跶。
李寄倾轻叩云珠,送走守宫和信,才主动拉过简天材的手。
简天材:“多谢。”扶了李寄倾一把。
李寄倾:“不谢,你还能看半刻钟。”
“嗯。”简天材抓紧时间欣赏风景,心里有些蠢蠢欲动的不安。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李寄倾对他这般好,诚然是李寄倾的人品好,但简天材当惯了侍卫,随时保持警惕和怀疑,不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已经成了他的习惯。所以李寄倾无条件的宽容,到让他稍有不适。
……该死的职业习惯。
简天材四处打量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低头,发现地上散落的信封和匣子悄无声息地多了数个,“这些……”
“守宫会清理的,虽然小小一只,但很能干。”
“确实。”简天材认同。护主又能干,比得上皇帝身边的红人太监。
“不过,受限于个头和心智,它也不是万能,将来你要担待些。”
简天材一怔。
李寄倾垂眼:“接下来的几日,就劳烦你在此留居了。”
简天材:“……?”等等,怎么回事?不让他回去隔离吗?
不过,让他留下,符合他自己“徐徐图之”的意图,也不算李寄倾“无条件的宽容”,倒是让职业习惯使然的简天材比较安心。
就不知道李寄倾用什么理由留下他。
简天材很快就知道了原因。
片刻之后,他看着空中嗖嗖嗖飞来多道光影,青黄赤白黑各色具备,在头顶停下。紧接着,从剑上、从白鹤上、从芭蕉叶上、从小舟上……涌过来的十几个人,就明白了。
因为那些人如临大敌,一拥而上,一叠声地叫着“大师兄”,把李寄倾团团围在当中。
简天材主动松手,眼前一黑,杂乱焦急的声音传入耳中,间或有李寄倾三言两语回应。他分辨出这些人紧张的是李寄倾身体情况,心里一沉,终于知道李寄倾先前的“对不起”来自何处了。
李寄倾要么病得很重,要么身份重要。
更可能的,两样都占。
自己是真闯祸了。
若李寄倾真出了事,别人找他算账,也顺理成章,自然而然。
简天材正想着,忽听几个人围上了他,语气带着掩不住的激动:“你就是那个凡人?”
“正是。”
下一刻,几双手扑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