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鬼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过头来冲着山鬼勉强一笑。
山鬼心中便更加不是滋味了。
自从岑鬼喝光了酒窖里的酒,再没法寻醉以后,整个人便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说不上颓废,就是整日没精打采,面上再不会浮现往日那种天真得意的笑容,话也很少,时常盯着同一样物事发呆。
后来自己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同他说了黄泉镇河石的事,希望他至多再难受个几百年,便滚去做些正事。
得知金鬼有救后,岑鬼的状况才好转了那么一些。
但也仅仅只是一些。
“你打算丧气到几时?”山鬼隔着衣裳捂紧怀中书信,忍不住问道,“距离下一个甲子之战还有半月,你也差不多该收拾收拾打哪儿来回哪儿去了吧?堂堂万鬼之王,还想一直赖在我这白吃白住不成?”
岑鬼好似早已忘了还有甲子之战这么回事,一经山鬼提醒,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甲子之战......”须臾,神色又莫名黯淡下来,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很想去,“他们玩得尽兴便好,大爷我去与不去都没什么太大干系吧?”
“啧。”山鬼不满地别过头,总觉得要是再多看一眼岑鬼那张灰心丧气的脸,就会忍不住冲上前去将之暴打一顿,“看你这样子也别做什么万鬼之王了,灰头土脸,传出去丢人现眼。”
岑鬼轻轻地笑了一声,没有异议。
山鬼觉得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这般动怒了,若说全是因为岑鬼,倒也不尽然,要怪还是怪自己将岑鬼看得过于潇洒、过于顾全大局,本以为依着他的脾性,纵然伤的再深,醉上一场,休息一段时日,也该恢复了。
哪知道这回根本不是这样。
或许尉迟玹对他而言当真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吧......
思及此,山鬼的心情又变得复杂起来,犹豫再三,试探着问道,“阿岑,你当真不记得关于尉迟部的事了?”
岑鬼疑惑道,“尉迟部?阿玹当初提过一些,但是大爷我没去过那儿。”
山鬼不说话了,默默低下头,回想起三百年前剑鬼突然在符离山现身一事。
那是腾蛇从山下探查消息回来后不久,自己将探听到的那些消息同自己绵长的回忆放在一块儿梳理,花费了整整三天三夜,这才终于弄明白尉迟部落和尉迟玹这几千年里究竟遭遇了什么。
这一切,自然都与岑鬼的生平过往密不可分。
山鬼盘算着找一个机会同岑鬼谈谈,也就是在这时,一直处于神隐状态的剑鬼却突然出现,开口请求道,“无论如何也不要将你们查到的那些事告知阿岑,记住,无论如何,否则后果你我都无法承受。为了整个鬼族,让他做‘岑鬼’便好。”
那时的山鬼打心眼里抗拒剑鬼的提议,总觉得这样为了所谓的全族利益将岑鬼一人瞒在鼓里实在有些说不过去,“阿岑这家伙当初为了找寻自己的生平,四海八荒所有的将军墓都翻了个遍,你应该知道他有多想找回自己的生平吧?”
“我知道。这一点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剑鬼如厮说着,双目中透露出的坚定表明了他对岑鬼的绝对忠诚,“但是,‘一定不要让大爷我回忆起生平’,这是他生前给我下的命令,你能理解吗?”
说实话,山鬼无法理解。
但他还是答应了剑鬼的请求,因为他很清楚这个爱剑如痴的男人是绝对不会说谎的。如果忘掉生平当真是岑鬼的心愿的话,那么自己会尊重他的选择。
想起这些,山鬼又忍不住叹了口气,从衣襟里掏出书信,丢梅花镖似的抛向岑鬼。
岑鬼抬手接住,一面拆,一面问山鬼,“写了什么?”
山鬼疲累地倚着门框,没好气道,“信给你了,自己看。”低下头继续思索岑鬼不愿记起一切的真正缘由,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去调查。
“这......”岑鬼看完信后,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较之先前多出一些生气,“新来的鬼王......玄衣......持刀......”
山鬼害怕岑鬼到时失望,忍不住泼了一盆冷水,“纵然玄衣持刀,也不一定就是尉迟玹,你也不想想,人类哪来的赤瞳?当心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比起这个,你身为万鬼之王,不管怎样都应该更加留心月鬼失踪一事吧?”
话音刚落,岑鬼竟是露出震惊之色,“阿月失踪了?”又低下头去将信重新看了一遍。
山鬼盯着房梁下的那块腊肉,无力地冷笑一声,总觉得这个重色轻友的万鬼之王已经彻底没救了,“看完这封信后,这一回的甲子之战你有何打算?”
“自然是要去的。”岑鬼将书信收入怀中,起身站直。
十指穿过披散的长发,将之一并拢起,随后不紧不慢地取下系在腰间的鬼玉发带,熟稔地束紧。嘴角微微上挑,状似随意地说道,“毕竟大爷我可是万鬼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