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过炼狱火海,穿过长长的甬道,推开熟悉且巍峨的大门,朝堂之上,十位阎罗分坐大殿两侧。
岑鬼领着赤鬼大大方方地于厅堂中央站定,静候审判。
秦广王言,“赤鬼王陈储思,你于荒海之中滥杀无辜,困行人于迷途,亲手所杀者无,间接所害却有五十六人,此为重罪,你可承认?”
赤鬼大大方方地抱拳,对着秦广王鞠了一躬,“赤鬼知罪。”
楚江王将手头文书放下,捋了捋胡子,“生杀孽障已过半百,不可轻饶,如若定罪,十八层地狱都得轮上一遭。你若有所苦衷,眼下且一一说来,我等酌情考量,若不抓紧时辰,待得转轮王惊堂木拍案便再无回头路了。”
赤鬼深吸一口气,平复呼吸,遵照岑鬼先前的叮嘱将事件始末如实奉告,“在下镇守荒海至今已有两百余年,此前从无害人之心,与人类井水不犯河水。”
“大概是在数年以前,鬼族中突然流传出有鬼王四处抢夺兵符的传闻,所以这才警惕了一些。”
“又数月前,荒海之中误闯一鬼,身着白衣,使冰霜术法,几番纠缠于我,后又不知所踪,在下以为是盗取兵符之人,为求自保,只好在荒海地形上动了一些手脚,并非有意伤人。”
闻言,十殿之内有一瞬寂静。
片刻后,飘出窃窃私语声,“白衣?冰霜术法?这不是......”
“果然是......”
“咳。”宋帝王握拳咳嗽一声,殿内重归寂静。赤鬼转头看向一袭白衣的宋帝王,宋帝王便也回望向他,问道,“敢问那位白衣之鬼作何形容?”
赤鬼一五一十答道,“年岁十五,额覆霜花,黑色眼白,金色眸子,眸中印有梅花一朵,分外喜爱哭闹,无论何事总想问个因果所以然来......”
宋帝王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了。
一旁的岑鬼附和道,“说来......他也袭击了大爷我......”
宋帝王吓得险些从椅子上当场摔下,慌忙扶正身子,追问岑鬼,“那小兔崽子眼下如何了?岑鬼殿下您没把他怎么着吧?”
岑鬼勾起唇角,刻意放缓了说话的节奏,“大爷我啊......”
“大人有大量。”
“小施惩戒......”
宋帝王紧张地捏紧了手里的惊堂木。
岑鬼见宋帝王已被吓得面色铁青,瞳孔缩小,连胡子都在颤抖,忍不住嗤笑出声。秉着“做鬼要厚道”的准则,也不再继续调侃这位阎罗大人,是以摆了摆手,坦然交待道,“无事无事,也就烧了他额前一撮头发,他这般年纪的孩子,头发长起来快的很。”
宋帝王松了一口气,瘫倒在椅背上。须臾,气得一拍桌案,“气死老夫了......”
岑鬼摩挲着下颌,不给宋帝王缓和的机会,追问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半百之人的生杀罪孽虽是赤鬼动的手,究其原因,却是令公子所致,这罪罚若要摊下来,怎么着也得七三开吧?你若罚的重些,令公子便也要多受些苦楚,所以......”
宋帝王扶额叹气,不想言语。
余下九位阎罗朝宋帝王投去同情的目光,阎罗王用指节敲打着桌案,思索片刻,提议道,“罚自是要罚的,不过......小惩大诫......诸位意下如何?”
余下八位阎罗各自沉思着。
平等王为难道,“若是小惩,罪罚不等,未免叫人得了话柄。这事儿吧,不好办。”
卞城王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一拍桌案,提议道,“他方才可是说了有人抢夺兵符一事?近来老夫这儿收到了些消息,说是一个名叫玄鬼的鬼王正在四处挑衅旁的鬼王,以兵符作赌注引得双方开战,眼下已是胜了过半鬼王,军队规模也空前强盛......”
岑鬼面上的笑意顷刻散去,肃然道,“你说什么?”
卞城王看了岑鬼一眼,意味深长地告知道,“三年前你来阴司以后,这玄鬼曾在阴司门口闹过一阵子,当时你砸了望乡台,我们不好放人,便随他闹了。后来他闹了一阵也就离开了,离开前扬言日后要引百万之军踏平阴司,想来他如今的举动便是要证实这句誓言。”
赤鬼的眼皮又跳了一跳,压低嗓音提醒一旁愣神的岑鬼,“储卿兄长,踏平阴司罪过可就大了,阴司好歹是直属天界管辖的。”
岑鬼默默地握紧拳头,“大爷我知道。”
卞城王将知晓的消息一股脑全交待了。末了,补充了一句,“这般兵力的鬼王留着,到底是个祸患。”
阎罗王问道,“卞城王的意思是?”
卞城王果断道,“灭了。”
“不可!”岑鬼立刻开口打断二人。卞城王若有所思地抬眼看向岑鬼,也不说话,似在等候他的下文。
岑鬼斟酌道,“此事因我而起,玄鬼要的人是大爷我,大爷我亲自去摆平,便不劳诸位动手了。”
卞城王支起脑袋,面上悬着一副怀疑的笑,“你躲他都躲到阴司来了,当真能够应付得了?”
岑鬼自己也有些怀疑。
阎罗王沉吟片刻,提了一个折中的建议,“不如这样吧,让赤鬼同岑鬼一道去了结此事,毕竟他们同为鬼王,沟通起来还是要方便些的。踏平阴司绝非儿戏,若能摆平,也算大功一件,届时功过相抵,赤鬼之事我等便不追究了,如何?”
说完,别有深意地望向宋帝王。
宋帝王领悟了阎罗王的用意,肯首道,“不错,既不必兴师动众,又能免去潜在祸患,倒也两全其美了,至于那些死于荒海的亡者,本也是为窃取死人之物而葬送性命的贪财之辈,死得其所。不过岑鬼殿下,你当真能摆平此事?”
不待岑鬼回答,阎罗王便插嘴道,“老宋,你忘了当年他摆平上万鬼卒一事了?”
宋帝王自不敢忘,并且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