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岑鬼主动提出要同赤鬼比试,可他到底还是有些分寸的。
这儿是宋帝王府,王府的院落再大,那也只是间院子,根本经不起自己十成鬼气产生的震荡,若是一不小心将院墙弄塌了,要赔偿多少修缮费用暂且不说,保不准还会被赶回破落茶棚。
出于多方考虑,岑鬼便同赤鬼约法三章:只靠单纯的武艺取胜,不得动用鬼气。自己必须完全将赤鬼打趴下才算胜利,而赤鬼只需要用剑刺中自己手中的竹枝,便算赤鬼赢。
听到最后一条规则后,原本还很不情愿动手的赤鬼便像是突然回想起了什么,眼冒亮光,同岑鬼求证道,“兄长是为了履行当初的那个约定?”
岑鬼将竹枝衔在嘴里,用青焰点燃,深吸了一口,闻言思索道,“差不多吧。当初大爷我便同你说过,若你能刺中大爷我手里的竹枝,来日必成陈国将领。如今将领你也当上了,鬼王也当上了,至于本事究竟长进了多少,便让大爷我拭目以待吧。”
说完,将竹枝拿在手里,化出青焰长.枪,“动手吧。”
赤鬼拔剑出鞘,迈开步子拉近二人间的距离,作势便要挥砍。
赤鬼以为自己的速度已经够快了,可是岑鬼还能比他更快一些,分明前一瞬还在眼前,一眨眼的功夫,青绿色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视野里。
“慢了。”岑鬼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赤鬼慌忙转身举剑,挡住了迎面劈来的一枪,岑鬼笑吟吟地加重了手头的气力,眼见赤鬼将要双膝跪地,便问道,“再撑下去,也不怕剑断了?”
赤鬼咬牙解释道,“我......抽不了......身......”
岑鬼稍稍减轻了压在剑上的力量,这一次,赤鬼很好地抓住了时机,趁岑鬼卸力的空档抽回长剑,化被动为主动重新朝岑鬼袭去。
岑鬼满意地笑了一笑,眼见赤鬼的剑锋即将刺中竹枝,便轻巧一抛,十分干脆地将竹枝抛向了半空。
赤鬼刺了个空,赶忙调转轨迹重新朝半空刺去。
刚要抬起胳膊,岑鬼便蹿到了面前,对着赤鬼满是破绽的肚子挥了一拳。
赤鬼险些将刚吃下去的年糕全部吐出来,慌忙捂嘴,岑鬼便笑着提醒道,“节奏乱了。”
话音刚落,岑鬼又消失在了视野里。
下一瞬,浓重的鬼气突然出现在了头顶上方。
赤鬼感知着二人间的距离,选择头也不抬地径直逃开。
刚跑出没几步,身后便传来巨大的声响。
赤鬼闻声回头,只见青焰长.枪已经插入了砖缝之中,以枪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了一圈蛛网状的裂纹,并且裂纹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着。
赤鬼还未来得及感慨,岑鬼便已双脚落地,拔起长.枪重新刺来。
赤鬼原本还想动手去接,忽而回想起先前那股几欲让自己当场跪下的力道,再看眼前模样凄惨的地砖,清楚意识到了自己与岑鬼在力量上的差距,便再不敢硬碰硬了。
岑鬼将赤鬼的战术转变看在眼里,后者虽然好像还无法适应离开鬼气的战斗,但好在脑子不是太蠢,接受了几次硬碰硬的教训,便领悟了躲着打的方法。
孺子可教也。
一来二去,时间便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行进了三个时辰。
......
三个时辰后,月上中天,院中树影婆娑。
数街之隔的烟花庙会消停了不少,天际再不见绚烂夺目的色彩,只偶尔会有零星几枚花束绽开,也单薄的很,顷刻便消散了。
白鬼捧着一盆已经凉透了的年糕坐在犄角旮旯的石凳上,出神地欣赏着岑鬼对赤鬼单方面的压制,情不自禁地抬手叫好,“岑鬼,揍他!歪了歪了!”
玄鬼则默默地端坐在一旁,闭着双眼,不言不语,掌心里焐着个精致小巧的布包。
岑鬼与赤鬼再度兵刃相接,若按照先前的套路来看,赤鬼接下来一定会及时止损,立刻收手逃开。
不过身经百战如岑鬼这般很快便意识到了赤鬼是在演一出示弱的戏码,只消自己收回力道,赤鬼一定会乘胜追击缠上来去刺竹枝。
毕竟已经打了这般久了,纵使是鬼王,体力也差不多该逼近极限,眼下正是出其不意的最佳时机。
岑鬼正这般想着,气喘吁吁的赤鬼便已收回长剑。
岑鬼看在眼中,几乎能准确地预料到赤鬼接下来的每一个动作,却因着方才打过一场心情大好,加之不欲太过挫败赤鬼的信心,便也干脆随他去了,十分配合地跟着赤鬼一并收回了力道。
月华的映照下,泛着寒芒的剑锋似银蛇一般突然缠上了岑鬼的胳膊,岑鬼笑吟吟地看着那不断迫近竹枝的剑锋,又瞥了一眼赤鬼欣喜的面色,忍不住提醒道,“急功近利,破绽百出。”
还未说完,便已反身擒拿,将赤鬼摁在了地上,“经验太少,一遇到近在眼前的胜利,就大喜过望忘了自己原本的路数。”
说完,小心翼翼地将竹枝放在赤鬼手里,缓缓起身,颇为满意地夸赞道,“不过比起当初那个只会胡乱刺来刺去的小娃娃,长进了很多。”
“不愧是大爷我看上的将才。”
赤鬼脱力地趴在地上,纵使岑鬼松开了擒住自己的双手也没有要爬起来的打算,只贴着冷冰冰的地砖,气喘吁吁地翻了个面。而后盯着夜幕中那一轮泛金的明珠,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感受着掌心里竹枝的存在。
半晌,缓缓收紧拳头,意识到自己果然还是太弱了......
照这样下去,八成永远也不可能刺中竹枝吧?
哎......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怎么就没长进呢?
岑鬼并不清楚赤鬼的所思所想,重新折了根竹枝衔在嘴里,伸手便要去拉后者一把。
赤鬼却摇了摇头,面色沉郁道,“储卿兄长果然很厉害,我是无论如何都赢不了了。不过既然储卿兄长生前也是常人,为何化鬼之后会如厮之强?强的简直不像是鬼。”
岑鬼闻言愣了愣,站直身子,若有所思地吐了一口烟,笑道,“你问的,恰好也是大爷我自己想知道的。”
生平什么的,早便记不清了。仅凭那些残存的记忆根本无法解答赤鬼的疑惑......
夹带着红梅香息的冷风吹过发梢,岑鬼并不打算继续沉浸在迷茫的情绪中,见赤鬼仍旧赖着不肯起来,便也没再继续伸手,转而走到白鬼面前,从盆子里捞了块年糕。
年糕一入口,便“咔”一声硌了牙。
白鬼阻拦不及,只能补救地解释道,“你们都打了三个多时辰了,年糕早便冷了......”
岑鬼捂着左半边脸,抬头望了望天色,有些难以置信,“已经过去三个多时辰了?”
白鬼点了点头,“看你们打的太投入,没忍心唤你们。”
玄鬼站起身,将座位让给了岑鬼。
岑鬼舍不得坐,正要开口让玄鬼继续坐着,玄鬼却先一步将手心里的布包递了过来。
岑鬼接过后将布包打开,发现里头是两枚尚且热乎,只是造型并不如何雅观的年糕团子。
岑鬼顿时明白了玄鬼的用心,心中泛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到头来没忍心拒绝玄鬼的好意,拾起一枚塞入嘴里嚼了嚼。
米......没打碎......
还有些夹生......
“咯”。
为什么还会有小石头......
岑鬼嚼了许久,只觉得先前才被年糕硌了的牙齿似乎已经快要断了。
好不容易统统嚼碎,便深吸一口气,如吞药一般悉数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