腻腻歪歪的日子过得总是很快,韩良来了好几天终于见上祝秋宴的面,神色间已然是一副成年人看破不说破的超脱模样。
刘阳拍着祝秋宴的肩说:“你别不好意思了,韩良是过来人,都懂的。”
三个人在千秋园酒店旗下的高尔夫球场酣畅淋漓地过了几招,随后坐下来开诚布公地聊了几句,刘阳照旧是强硬的态度,让韩良去跟嘎色谈,想要什么一次了断。
祝秋宴一反常态没有再做和事佬,也明确表态,要跟嘎色划清界限。
他这么一说,不止韩良觉得讶异,连刘阳也笑他铁树开花,终于有了点干劲。
祝秋宴说,往日什么都没有,自然不觉得害怕,而今有了什么,又变得患得患失,人好像总是在这样一种交替的得失心中生活。
刘阳调侃他:“俗话说人生得意须尽欢,你瞧瞧你都得意几天了?放心吧,是你的跑不掉!”
祝秋宴任他促狭,只笑不回嘴。刘阳打趣了一阵,知道他跟韩良还有事情要谈,先一步离开。
韩良问:“这个时期跟嘎色摊牌,你究竟怎么想的?”
祝秋宴直言道:“就跟你说的一样,逆天而行是在玩火,我想收手了。”
再加上这一年来千秋园频频遭受异火侵袭,始终找不到源头,他也有点忧心,及早和嘎色撇清关系也好,可以免去不少麻烦。
“你现在想收手?以为嘎色会同意?”
祝秋宴无可奈何,开始耍赖:“嘎色是商人,是名或利,总有一样东西能让他如愿,我不了解他,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但你了解他。我知道让他妥协一定不容易,所以才要请你出手,良哥,帮我这个忙?”
韩良淡笑:“我可担不起你哥。”
祝秋宴忙给他倒茶,韩良注视着他,好一会儿说:“嘎色活到这把年纪,还有什么名利能让他心动?他唯一的缺点就是好色。你还记得吗?他第一次遇见你们的时候就很喜欢招晴,这么多年一直没能得手,心里还惦记着她,每回派我过来都要捎带点礼物给招晴。他是单纯想问候她,还是别有企图,你心里应该清楚吧?”
祝秋宴神色一僵。
“招晴不行。”
“那你自己想办法,我这边先帮你探探口风,但你要把实验室最新的研究数据和成果都给我。”
韩良也是花农,东南亚最懂植物的科学家,醉心于花草培育。早年受聘梵音物语,嘎色对他十分信重,给他砸了很多资金和设备配给人才,全力支持他搞科研。
用韩良自己的话说,嘎色对他有知遇之恩,这辈子他不会再给第二个老板服务。
千秋园与梵音物语来来去去二十年的纠葛,他比谁都清楚,只是各为其主。他虽然是嘎色的最忠心的部下,却同时欣赏千秋园的经营理念,和中国的花农交流学术经验时常被笑作花疯子,一进实验室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完全停不下来。
出了实验室,他身份也很明确,是对手,也是知交。
见祝秋宴没有表态,韩良喝了口茶:“怎么?信不过我?”
“良哥,你知道我的态度,虽然我们和嘎色不一定要走到对立面,但如果有这么一天,我也一定不会让你为难。只是你知道,千秋园的对外经营一向是刘阳做主,现在又是关键时期,你要实验室的数据我得跟他商量才能做决定。”
“也好,反正这次来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了,嘎色决心很强,你心里要有数。”韩良起身拍拍他的肩,笑了,“七禅,千秋园到底是谁做主,我知道,你也知道。”
说完不等祝秋宴回答,径自离去。
韩良离开很久,祝秋宴还陷在椅子里,想起和嘎色的这一笔烂账他就头疼,果然没有一会儿刘阳回来找他。
刘阳把千秋园看的比命还重要,得不到韩良确切的态度,他也不放心离开,一直在酒店里猫着呢。得到工作人员的信,提了一篮新鲜石榴过来,往祝秋宴面前一放。
“刚空运来的,拿去跟心上人献殷勤吧。”
祝秋宴只勉强掀了下眼皮,刘阳跟他多少年的关系,一个小动作就会意了:“怎么?搞不定?”
“嘎色想要招晴。”
“什么?!”刘阳气得往后一甩驴蹄,直接掀翻藤椅,“快五十的老头了,整天还吃斋念佛的,给鬼看呐?一身软肉还能搞得动吗?这把岁数还想着占招晴的便宜,他以为他是谁啊?跟皇室有点关系,就真把自己当个角了?小心逼急老子,老子……”
“你能做什么?”祝秋宴终于抬眼。
刘阳扫到一抹凉凉的眼神,嚣张气焰顿时被打消了,拖着把藤椅坐到祝秋宴旁边,挨着他的脑袋直跺脚:“这可怎么办呐?嘎色摆明是抓住我们的把柄,知道我们不敢跟警察声张,也不敢上国际法庭,才一再地欺人太甚,可我们就任由他欺负了?原来我还想不明白,怎么好好的做个生意,还能遭到追杀?现在一想,敢情那会儿嘎色就盯上我们了,故意试探我们呐!”
千秋园摆脱困境,崭露锋芒是在2005年左右,那会儿和嘎色合作十年余,他慢慢开始怀疑他们三人的身份,最明显就是他们的容貌始终没有任何改变,女人保养得好勉强说得通,刘阳一个大老粗尚且如此就有点惹人注意了。
再加上始终蒙着一层面纱的仰山堂,以及韩良洞察之下若有似无的暗示,嘎色疑心渐重,不止一次试图窥探仰山堂内的千秋园,也直言他们有什么非正常人类的长生秘诀。
伴随着梵音物语与千秋园理念的差异逐渐增大,嘎色开始动起歪念。
他们曾经调查过,2005年之后的五年间,至少有十三次暗杀在千秋园上演,并且都在深夜,只针对他和刘阳。
不敢让警察展开调查,如妖似魔的身手,以及神秘的身家和盘错的背景,种种一切愈发佐证嘎色的猜想。
他们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嘎色,只是没料到他会大胆到跨国.犯罪。事实上为了不让身边人察觉他们的异样,每隔二十年他们就会搬一次家,换一个全新的身份,几乎不跟普通人亲密往来,90年代选址大河边完成古堡工程之后,事情才逐渐脱离他们的掌控。
如今回想起来,或许都是命定,一切始于大河,一切也要终结于大河。
“以为先让千秋园度过难关,再找个适当时机摆脱嘎色,我退居幕后,你回归寻找小姐的旅途,这样我们就都可以得到保全,哪里想到嘎色是一条疯狗,咬得这么紧,二十年还不肯放过我们。”
“十年前他不肯放过我们,现在就更不可能了。”
“那怎么办?”
祝秋宴双手交叉托着下颚,看向远处的草坪,工作人员正在用水枪洒水。成片的绿野连接着天边的蓝,万里无云,今天是个好天气。
适合约会。
“让我想想要怎么做,先稳住韩良吧。”他起身。
刘阳忧心忡忡地嘀咕:“难道真要把千秋园送出去他才肯罢手?这个该死的老家伙,他是想要我的命,想要我的命!”
头一抬,见祝秋宴已经走远了,他忙高声喊道,“你去哪儿?”
祝秋宴提着石榴,步伐轻快:“献殷勤!”
刘阳气恼地捶了下面前的桌子,盯着祝秋宴的背影,指背发力,几乎穿透藤椅。他静坐了一会儿,水洒到他周边,他浑然不觉,被工作人员提醒才猛的一惊,跳起脚来。
“你眼瞎啊?看不到我在这里!”
工作人员一脸委屈:“我刚才叫了您好几声。”
刘阳拂了拂身上的水珠,一股子火气无处发泄,却也知道不应该迁怒工作人员。他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走开。走到一半,他掏出手机拨通电话。
很快,电话接通。
“招晴,你什么时候回来?”刘阳忙不迭地急声问道。
招晴刚给梁瑾把完脉,站在梁家的花园里,揉了揉手腕,笑道:“怎么了?你想我了啊?”
“火都快烧到眉毛了,哪还有闲情跟你开玩笑。”
他忙将这次韩良来的意图跟招晴说了,还分析了一阵嘎色的心理,末了又道,“那个色鬼到现在还惦记着你,我看他就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一把岁数还没点那啥子数,非要我给他敲破脑袋才知道揪住老虎尾巴了是不是?”
招晴听他倒豆子一样巴拉巴拉说个不停,也觉得好笑,安慰他说:“没到那个份上,嘎色要真想做什么,早就做什么了,我看他就是重利,舍不得千秋园这个大馅饼,拿着我们的把柄想再多谋点好处,吓唬我们呢。”
“我都说把边境的园子给他了,他都看不上,干脆直接说想要千秋园得了!他要敢说,我直接送他颗炸弹!”
“你别冲动,七禅怎么说?”
“他还能怎么说?”刘阳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他现在深陷温柔乡,哪有什么紧迫感!”
电话那头忽然静了一下,刘阳恍才觉得自己说漏了什么,哎呀一声,扯着嗓子开始哀嚎,见糊弄不过去才老实交代:“他跟谢意在一块了,就这几天的事。我瞧着不像是一时冲动,谢意根本就不是那种人,七禅也……也挺幸福的。”
招晴换了只手拿手机,在花坛一角坐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问道:“谢意原谅他了?”
“嗯,也是千秋园的事闹的,突然就给谢意知道了。我隔得远,没听太清楚,看样子都吵红了眼,可七禅去挽留她了。说实话我看着也挺心酸的,他那个人什么时候低过头。”
招晴又是一阵沉默,然后问:“这几天千秋园有什么异样吗?”
她一说刘阳就知道她想问什么,扶着额头叹息:“你猜的没错,又起异火了,烧了一块兰花草,七禅只去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你临走前吩咐我的,我都记着,可他这几天精神很好,看不出来异火是不是跟他的身体有关。”
“我知道了,等北京这里收尾我立刻回去。”
“那嘎色呢?你怎么看?”
“既然七禅说……”
不等招晴说完,刘阳急声打断他:“他能说什么?他那个性子你不知道吗?对谁狠得起来?如果这会儿嘎色要的是谢意,我保管他马上跟人玩命!换到平常他都能跟韩良成为知交,你指望他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举动来?再说……再说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谢意,他的心里一直只有她。他根本不在意千秋园的死活,招晴,千秋园是我们的心血,只有我们在意。”
“刘阳,你先别着急。”
“我能不着急吗?要我看直接搞死他一了百了!”
“你疯了吗?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自保都难说,嘎色身边全是保镖,泰国跟咱们又不一样,我警告你,你千万别轻举妄动,等我回来。”
刘阳鼓着腮帮子,一口浊气堵在胸口,怎么也发不出去。
见电话那头有人在跟招晴说话,她三心二意地回应着,已然忘了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通大吼:“就梁家那些糟心的人渣也值得你去救?他想当善人让他去当,你何必讨他的好?你辛辛苦苦去北京救人,他倒好,跟老情人睡到一块去了,谁还记得你?招晴,别傻了!”
说完咔哒一声,切了电话不管不顾地夺过水枪,把整个酒店洒水的活都包揽下来,也不管口袋里一直震动的手机。
招晴再三拨过去还是无人接听后,无奈地揉了下眉心。梁嘉善给她递过来一杯咖啡:“还是不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