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隼换了氧气瓶后就一直在等对方说话,然而十几秒过去了,两人还是没有动作,气氛微微有些尴尬。
苏见云叮嘱过他,A级世界里,试炼者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虽然可以合作,但尽量不要将自己的底牌都通通曝光。
上位圈的秩序虽然比下位圈的稳定,但试炼者之间的关系也更加复杂。尤其是那些在上位圈有组织的人,一旦遇上,最好不要与他们起冲突。就算他们态度很好,也要防止被有心人利用,变成上位庇护所那些组织之间勾心斗角、争夺奖励的牺牲品。
对于陌生的试炼者,叶隼理应保持戒心,他犹豫了一会儿,正想开口试探,那个穿着怪异黑袍的男人便说话了。
奈亚:“我们都是一个人,一起走吗?”
叶隼不熟悉A级难度的世界,而且他的天赋也是辅助型的,对于他来说,找个经验丰富的人合作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是,他的选择不能那么随便,因为他是一个极其理智的人。
叶隼套话道:“为什么想和我组队?”
奈亚:“因为好奇。”
叶隼想过很多种可能,然而这位给出的答案却不合常理。
“好奇什么?”
“全部。”
叶隼读不懂他的逻辑,“全部”是指自己吗?这个想法只在他的脑海里存在了一秒,随即便烟消云散。
开什么玩笑,这种时候他的直觉可不能那么自恋。
从一开始他就感受到了,这个男人很危险,虽然明面上一点特征都没有,但他站在那儿却仿佛不存在一样,给人一种非常诡异的感觉,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可即便是这样,他为什么还会对这样一个可怕的存在产生好感?
这股违和感让叶隼潜意识里不敢再细想下去,脑海中起初敲响的警铃也逐渐被他的冷静压了下来。
叶隼知道不能与其硬碰硬,于是又试探了一句:“我第一次排进A级世界,会拖你后腿的。”
奈亚:“嗯,我知道你很弱,那不重要。”
看着人类的眼睛,奈亚又补充了一句:“只要你的辅助足够强大就行了。”
叶隼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点点,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天赋?”
奈亚伸出手,叶隼看见了他手中的眼镜。
“这是一件可以查看其他试炼者数据的道具,在你还愣在雪地里的时候,我透过镜片看见了你的个人信息。”
叶隼知道自己大概是摆脱不了这个男人了,所以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他在试炼商店兑换了一件最便宜的羽绒服,迅速穿上之后,从雪坑里爬了出来。
“如果是为了这个天赋的话,我会与你合作。”
奈亚的嘴角微微上扬,淡淡的笑容中透露着不为人知的心思。
人类真麻烦,为了打消人类的顾虑,他还要特意准备个理由。
叶隼环顾四周,最后叫住了准备离开的奈亚。
“等等,扎克斯,我还要找找我失踪的同伴。”
奈亚将那一点不满隐藏在了皮囊之下,他看着人类在暴风雪中四下搜寻,最终停在了附近的一颗大树下。
然后他挖出了一只丑陋的地精。
奈亚:“?”
叶隼提着冻僵的格布走了回来,然后对上了奈亚没有情感的眸子。
叶隼:“?”
扎克斯的表情竟然没有扭曲?
奈亚张了张嘴巴,道:“这……也是你的喜好吗?”
叶隼尴尬:“不是,但我最近养着它。”
格布似乎非常怕冷,整个身体都冻成了紫色,僵硬的爪子一动不动地耷拉在两侧,要不是它的鼻子下还有呼吸,叶隼都要以为它已经死掉了。
在这冰天雪地的环境当中,格布连清醒都很困难,叶隼不指望把它叫醒后它就能自己走。因而叶隼又兑换了点东西,他将格布放在兑换的小车里,又用被子盖住,用绳子牵着小车走。
奈亚就像个旁观者一样,记录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人类不喜欢这只地精,但是他绝不会抛弃它,人类为何要如此矛盾?
叶隼看着这个男人,问:“我们去哪?”
奈亚:“你说我们去哪?”
叶隼:“我经验很少,你让我带路不怕坑吗?”
奈亚思考了一下坑的意思,随后道:“你和我一起走,应该没时间挖陷阱害我。”
叶隼:“……”他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吗?
在发现扎克斯真的没打算带路之后,叶隼只能自己观察起了局势。
他可没办法在这种恶劣环境下坚持太久,他需要找到可以遮挡风雪的屋子,或者洞穴。
叶隼悄悄偷看了扎克斯一眼,发现那件黑袍其实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薄。
他甚至能从那柔软的布料下看出扎克斯完美的身材,可见,他真的只穿了一件单衣。
综合各方面的因素,叶隼猜测他们大概位于这座雪山的半山腰。山上有人的概率通常很小,但叶隼望见了头顶嵌在山体中的灰色古堡。
那座古堡被暴风雪模糊了一半,但森然的气息不减。
奈亚顺着叶隼的目光望去:“你想去那里?”
叶隼:“有问题吗?”
奈亚:“不,明智的决定。”
简短的对话到此结束,两人拖着小车朝着雪山古堡走去。
期间,越到后面,叶隼的步伐越是困难,奈亚却截然相反,暴风雪明明打在了他的身上,却完全影响不到他。
叶隼没有怀疑,毕竟连能看出天赋的道具都有,再多点抗风雪的道具,也不是不可能。
奈亚每走一步都会停下来,他看着那个人类,觉得自己的耐心前所未有地充足。
叶隼本以为自己能抗住,但他半路还是没忍住,又兑换了帽子手套和围巾,包括雪地靴和挡风镜,将自己浑身上下都包裹得严严实实。
功勋点没了还能赚,人冻坏了就得不偿失了。
然而等到抵达古堡门口的时候,叶隼的脸颊和鼻子仍旧被冻的通红,浑身上下都是风雪摧残的痕迹。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扇古朴的大门,约莫6米多高,3米多宽。除了那些中世纪的浮雕装饰外,门上还刻有密密麻麻的古怪符号。
叶隼觉得这像是一种文字,就他的知识储备来看,他觉着这些文字很像稀有语种中的印欧语系,但又完全不一样。
门上的每一个符号都好像具有生命一般,看久了晃得人眼睛疼。
奈亚:“要进去吗?”
“当然。”
叶隼疑惑,他本以为占据主导地位的人会是扎克斯,但扎克斯却总是跟着他的意见。
叶隼推了一下门,门纹丝不动,随后他又推了两下,门还是没有反应。
“放弃吧,这是试炼的第一个考验,用蛮力是打不开的。”
一道突兀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叶隼扭头,看见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从大雪里走了过来。
他穿着深色的干练劲装,一头金发即便被暴风雪吹乱也显得张扬肆意。
“哟,羽绒服?登山帽!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刚升上来的菜鸟吗?好歹换套方便行动的衣服吧,保暖布料又不是很贵,也就1万功勋点而已。”
叶隼的注意力还在他腰间挂着的单刃剑上,随后,1万功勋点成功拉住了他的仇恨。
那个青年笑嘻嘻地走了过来,一点都没有试炼的紧张感。
“叫什么名字?”
“先报自己的。”
“哟,架子挺大嘛!不过没关系,我方文星心胸宽广,只要你夸我两句我就能消气了!”
叶隼:“都是明白人,不用装客气。”
方文星哈哈笑了两声,眼底划过一丝几不可察的锋芒。
他伸手抚摸着门上凸起的文字,喃喃地说道:“又是猜谜,虽然我不笨,但我讨厌用脑子。”
他又踩了踩门前的积雪,随后叹了口气。
“唉,传送的位置太远了,我估计是最后一个到的,前面的人都已经进去了。”
叶隼早就注意到了脚下平滑的积雪,那是大门打开的时候压出来的痕迹。
叶隼:“你传的很远吗?”
方文星:“当然,比你还远,运气背也没办法。”
叶隼:“你是xx人?”
方文星:“不不不,混血而已,但庇护所那里有很多。”
叶隼知道,这点苏见云和他提到过。
上位庇护所的试炼者可以来自任何地方,经过高级试炼的筛选,这些试炼者被聚集在了一起,可以说是另一方面打通了各地区试炼者之间的壁垒。
方文星看了一会儿就露出了自信的笑容,他道:“需要我告诉你答案吗?”
叶隼:“不需要。”
方文星:“外面多冷呀,早点进去和大家团聚不好吗?”
叶隼:“你以为我猜不出答案吗?按顺序敲门而已。”
叶隼当着他的面,在特定的几个符号的位置上敲了固定的次数。
大门自动打开,叶隼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方文星刚想跟进去,差点被自动合上的大门夹了鼻子。
方文星眨了眨眼皮,将上面的雪花抖落。
“一次竟然只能过一人?”
算了,早点进去吧,要是有什么晚了、迟到之类的规则就麻烦了。
“人类,让开。”
方文星:“???”
在看见身后突然冒出来的黑袍男人之后,方文星脑袋空白了一瞬,随后脊背微微发凉。
这个男人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还是说,他一直都站在一边?!
方文星眼睁睁地看着他徒手推开了大门,随后似是觉得有哪里不妥,又退出来敲门入内。
方文星:“???”
这他玛什么玩意儿!
奈亚进入了门内,觉得这种感觉非常新奇。
试炼世界对他们来说是有约束力的,越是低级的世界,其约束力就越大。
本以为A级世界的约束力已经很小了,但刚才的那一瞬,他感受到了世界的排斥,所以他又退回去重新敲门。
那种像人类一样,被规则束缚,按规则行事的感觉真是意外的有趣。
叶隼不知道扎克斯内心的想法,他站在花纹繁复的红地毯上,慢慢拍着身上的积雪。
融化的雪水沾湿了地毯,但叶隼也没有太在意。
毕竟地毯上已经有那么多湿答答的水痕和脚印了,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
奈亚从后面跟了上来,在看到叶隼抖雪的画面之后,觉得人类的行为很有趣,于是把自己身上的雪都放到了叶隼头上。
叶隼吓了一跳:“你干嘛?”
奈亚:“抖。”
叶隼:“……”他认真的吗?
室内的温度的确比外面温暖得多,墙壁上的烛台都燃烧着一簇簇火焰,将古堡的内部染上了昏黄的色调。
他们沿着沾满灰尘的地毯往前走,方文星在半路追了上来,叶隼发现他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了,但不知道为什么。
这次,方文星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黑袍男人的身上。
上位庇护所的名人就那么一些,但他并没有听说过类似眼前的这么一号人物。
三人来到了古堡的正厅前,果不其然,所有人都已经等在了那里。
这些人都非常冷静,给人的感觉非常沉稳。
也就像方文星所说的那样,他们的着装都很轻盈,而且有的人还很怪异。
最让叶隼在意的是两个披着斗篷的人。他们将脸藏在兜帽之下,充满了神秘感。
方文星环视四周,有意无意地吹了声口哨。
“这批试炼者的质量可真高……”
有人问:“都到齐了?”
“大概吧,除非有人胆子大,已经独自去古堡里面探险了。”
“老规矩,线索共享,特殊线索各凭本事抢,刚升上来的早点适应,每次发生大事的时候在正厅集合。”
这场试炼的人数不多,叶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高级试炼者人数少的原因,这场试炼只有八人。
他不确定是否只有自己一人是刚升上来的,但他确定,这些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扫过了他的位置。
“这场试炼有意思了,不仅仅是灰岩公馆,就连方文星都出来了。”
方文星:“是啊,熟人挺多~”
叶隼没有说话,虽然他本身对这个圈子也很陌生,所以插不上嘴。
就在众人准备散了,各自寻找线索的时候,外面又响起了古堡大门开启的声音。
众人停下了脚步,只听见一阵接连不断的“咩咩——”声此起彼伏地传来。
是羊群。
暴风雪中哪来的羊群?
带着这样的疑惑,众人看见了那群灰扑扑的东西。
是羊,看品种似乎是绵羊,只是样子看上去有些渗人。
这些羊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摧残过一样,毛色黯淡,精神萎靡,大部分的身上都有残缺。不是掉毛严重,羊皮上出现大面积腐烂发臭的脓疱的,就是瞎了一只眼睛,瘸着腿的。
总而言之,这些羊就像是从屠宰场逃出来的一样,非常恶心。
走在他们最后的,还有一个撑着拐杖的牧羊人,他将羊群赶进了古堡内部,随后便来到了试炼者们的身前。
牧羊人:“各位客人,欢迎光临寒舍。”
那沙哑的声线就不像是人类可以发出的声音。叶隼注意到了牧羊人褴褛衣服下的身体,发现了怪物般的凸起骨骼和皮肤纹理。
“时候不早了,得快点为客人准备晚餐和住宿。”
牧羊人的话音刚落,通往古堡深处的走廊中便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几只瘦骨嶙峋的绵羊从黑暗中爬了出来,并各自咬着一名试炼者的裤脚,试图将其带走。
牧羊人似乎是古堡的主人,作为试炼引导中提到的关键NPC,叶隼配合着他的意思,跟着绵羊来到了古堡的上层。
塔楼中的螺旋台阶处于一个玩全封闭的空间,在行进的过程中,伴随着单调的脚步声,难免令人感到压抑。
叶隼被带到了一间房间前,不同于隔壁的两间,他这间的房门没有蜘蛛网,被提前清理了一番。
然而推开门,那股潮湿发霉的气味还是刺激了叶隼的鼻腔。
外面风雪太大,叶隼不方便开窗,于是找到了打火匣,点燃了壁炉内的柴火。
室内一下子就温暖了起来,叶隼的心也稍稍安定。
“主人说,请客人在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前来到一楼餐厅,他会为各位客人准备丰盛的食物。”
叶隼点了点头,在绵羊离开之后,他便闭上了眼睛,躺在了高高的大床上。
“晚餐”这个词无疑会让人联想起试炼引导中提到的关键字眼,牧羊人,会烹饪心爱的菜肴,这其中一定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但在事情发生前,他想再多也没用,于是在把格布安顿好之后,他也蹲到了壁炉前烤火。
看着窗外的天色,叶隼估摸着是时候了,于是动身下楼,前往古堡的餐厅。
他没有带格布一起走,而是把他丢在了壁炉前。如果它醒了,会看见身边放着的黑面包。
虽然他可以帮格布端点食物上来,但NPC提供的食物究竟能不能吃,这还是一个问题。
等叶隼来到餐厅的时候,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下来了,并按照各自的喜好落座了长桌两侧。
至于长桌正前方的首座,那里坐着的却不是牧羊人,而是一具披着黄衣的稻草人。
稻草人的身前也摆放着规整的餐具,不知道是为了给餐桌增加装饰,还是为了烘托热闹的气氛。
牧羊人从黑暗中走了上来,此时,他已经摘下了挡风的皮帽,露出了其原本的面貌。
那是一张标准的怪物脸,尖尖的耳朵,狰狞的牙齿,还有暗红色的皲裂皮肤,但忽视他的脸,从整体来看的话,还是可以勉强看作是一个人类的。
此时,他正端着两个托盘向餐桌走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串背着餐盘的绵羊,这些绵羊看上去稍微完整一点,似乎是羊群中最好看的几只。
他将餐盘一张一张地放在每个人的身前,随后回到首座的稻草人身前,双手合十,开始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