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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阿苍,晚安……(1 / 2)


“以上,就是小僧想说的全部。活得太久,故事就会很长很长,难为你在这儿听小僧讲了整整一夜。”

天蒙蒙亮时,玄难终于结束了他的故事。

“其实我很羡慕你,你生来就有超凡灵力,即使年幼也能拖着法华君沉重的身子走过死寂的长夜,而少年的我那么拼命,却抱不住已死的父亲,在寒谷中哭的声嘶力竭,都没人伸手拉我一把。”

他嗓音沙哑,身子虚弱许多,连喘几口才平复急促的呼吸。

他的时候到了。

虞扶尘没有多说什么,沉默着为他斟了杯酒。

那人摇头笑笑,“换做是风知难,一定是不肯小僧喝酒的。”

“我知道,所以趁他不在给你找点乐子。到了这个份儿上还不能快活,岂不是连最后一点乐子都没了?我不想你怀着太多遗憾离开,这也是我能付出的仅有的一点心意。我想如果酒到位了,你说到痛处时就不会那么疼了。”

“习惯了,这些事已经过去许多年了,就算提起,也没有当初的绝望了。”

玄难仰头一饮而尽,发现这酒毫无辛辣之味,有股淡淡清甜,分明是加了糖的清水。

被戏耍了他也不恼,低低笑着,靠在桌边看着窗外缓缓升起的光芒,总似还有千言万语,到头来,只有轻飘飘的一句:“小僧该走了。”

“就这么走了,你一定会后悔。”

“小僧已经安排好往后该做的一切,只要你遵照小僧所说救回无棱,让他与无欲重逢,小僧就不会后悔。”

虞扶尘想拦他,话却说不出口。

他想问:为何非要托付别人,这样真的能安心吗?

玄难回眸望他一眼,便看透他的心事。

“小僧是个假和尚,做不到断绝情感一心修佛,这些事不能亲力亲为。就让九重天,就让帝尊,就让玄机塔以为苍氏最后的血脉死去了吧。我愧对父亲,愧对兄长,所能做的便只有保护好苍氏唯一的后代,哪怕,真正的血脉会在他那里断绝。”

他注视着掌中断开的纹路,“说到底,那孩子该叫我一声叔叔的,可惜到最后我也没认他……”

虞扶尘应该告诉他,因云无棱之死受到重创的云无欲已决心作为兄长活下去,并在身上刻下墨龙图腾,等同于重拾亲人欲为他摆脱的命运。

有些可笑,更多的却是可悲。

“最后,白虹与无棱,就都交给你了。多谢……”

这次玄难的脚步再未停下,他渐远的背影清瘦许多,为缓解痛楚而将身子微微前倾,看上去也老了许多。

过了很久,虞扶尘抽动手指从悠远的思绪中回神,望着沉睡的白虹,丢下不咸不淡的一句:“睡的真够久的……”

而后提着鸾刀出门,风长欢已等在门外。

他一直是个心思细腻的人,猜到劝不懂动玄难,索性遂了后者的心愿。

“我知道听了玄难的故事一定会设法阻止他,所以把这一切都推给你,独自逃避了……抱歉。”

虞扶尘脑中画面一闪,想起从前某个人离世时,那人脸上也是这样悲伤又痛苦的神情。

可他记不起了……此刻那人的神情很熟悉,不由自主的想去触碰他,安慰他,宠爱他。

他抚着风长欢的脸,有些纠结,“我决定如他所愿。”

“我信你不会有错,你希望如此便随心而为,哪怕不成,我也会为你善后。”

虞扶尘下意识想辩驳,嘲笑他连自己都保护不好,还妄想将他藏在羽翼之下。

但话说不出口……他隐隐感到在此之前,自己的的确确被这个人保护着,就算记不起过去,也不能否认他对自己的付出。

他极度厌恶这种脑中记忆一片空白,却有个喋喋不休的声音提醒他有过怎样因果的感觉,挥之不去,简直阴魂不散。

“我不想你难过,所以乖乖回去带孩子。”

假装冷漠的瞥他一眼,虞扶尘拎刀便走,自以为帅到人神共愤,不料在那人口中只是一句:“傻小子,又跟我玩这套……”

有点丢面子,虞扶尘看着四周无人,尴尬的抿嘴看看那人。

“朕可是凡界帝君,给留点面子不行吗?”

突然就逗笑了风长欢,便道一声宠溺的“好~”

想到不久后将要燃起的战火,虞扶尘犹豫了一瞬,只是一瞬,他很快拉住风长欢的手,扯着那人靠近,与他紧紧贴在一起。

他搂着那人的腰,轻叹一声,低头吻住了他。

突如其来的亲密之举让人有些无措,感受到他的不安,风长欢拍着他的背,予他一丝安慰。

其实并非害怕,他只是想在东窗事发前好好抱抱那人。

以照顾肉乎乎的借口让风长欢留下,谢绝了明宫商陪同的好意,虞扶尘孤身一人走出太子府,走出雪霭城,在孤垣下再次见到玄难。

这时玄难身边多了一位与他把酒言欢的人,便是玄机塔择欢君。

二人坐在城墙边谈起这些年的遭遇,玄难有说有笑,全然不似来赴死。

虞扶尘本不打算近前,却见风择欢朝他招手,却之不恭。

“你这瞎子,眼神真不错。”

“是啊,我还看得见你手中随时会砍向我的鸾刀,虽然不是很想提起往事害苍伤心,不过我还是要说,那是他父亲苍疏影的杰作。”

与这段悲伤往事扯上关系,鸾刀瞬间沉重不少,让虞扶尘几乎无力提起。

玄难微微一笑,“是啊,方才忘记讲了,这把刀与风知难的凤皇双剑同为太子长琴所铸,沉寂千年后由我爹再次锻造才有了今日的形态。”

“照这么说鸾刀中也有剑灵,甚至可能是铸造者太子长琴?”

“它们是世间绝无仅有的三把刀剑,是我爹倾注毕生心血锻造而成,并无剑灵寄居。如此强大的灵武能似神武一般融入血脉这事听上去匪夷所思,但父亲的确做到了,我留在九重天的数年之间,除了寻觅剑主的最佳人选,便是神不知鬼不觉将此融入法华君与长天君体内。现在对你承认了,以后就不许翻旧帐了。”

虞扶尘有些无奈,对一个没有未来的人而言,旧账翻与不翻还有什么分别……

“对你而言,玄机塔理应是仇人。”

“你错了。虽然我的故事中对他的叙述仅仅是一带而过,但他给我带来的影响绝不是负面。人要学会感恩,至少在白虹与我一事上要感谢择欢君的帮助,否则也不会留得性命与你相识,度过我人生中最快活潇洒的日子。”

说到这里,玄难又看向风择欢,“我得谢谢你。”

不堪气氛如此沉重,风择欢笑笑,“别谢我,我做了不少害人的勾当,你该恨我才是。”

“从前我恨过你,不懂你为帝尊谋事究竟有什么好处,落得一身骂名与残疾还是不思悔改。直到后来我与兄长重逢,直到后来,我知道你也有个弟弟。”

玄难把喝了一半的酒倾倒在地上,看向虞扶尘。

“他比你实在,没用糖水糊弄我,但我也喝不下了,就留着以后泉下再喝吧。少年时我曾尝过一次昆仑的冰莲甜酒,那酒须得酿上三十年,在冰层下封存百年才有韵味,喝上一口,唇齿留香,会被麻木触感,酒液滑到腹中,又是火烧火燎的热辣……那是家的滋味啊……”

玄难看破红尘,手指一点脚下。“就在这儿吧,择欢君。”

在这儿的话,死前最后一眼,还能看到他。

虞扶尘还不死心,想最后试一次劝玄难回心转意,才刚张口,就被人捂住嘴。

“什么都别说,知道你有本事救我,但我已经活的够久了。”

他不免又问:“你真忍心让他孤身一人?”

“我是要将本该属于他的东西还给他,该高兴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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