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宁并没有和槑提过自己的想法,但是这人几乎是完全猜到了她要做什么。
做完造型之后，温宁让工作人员把她带到了等会儿举行首映会的大厅里，开始一遍一遍的练习走位。
从后台所坐的位置,再到影片结束后走上台站定的位置。
这会儿工作人员们都在忙别的事,可能是还没到布置大厅的点，周遭静悄悄的，连高跟鞋与地毯接触后的摩挲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温宁虚虚扶着这段路所会碰到的装饰物,一点一点去感知这个大厅的布置,小心翼翼地走着，担心一不留神就摔了。
今天的造型恰巧也是戏里的造型，一个踩着高跟鞋穿着古板制服但无论在什么场合都能游刃有余替老板解决问题的精英秘书，角色特点就是淡定无表情。
温宁没想到的是，高跟鞋也成了一大难点。
原本想着看不见之后所拍的戏里也有高跟鞋的造型,那会儿感觉戏也不算难拍，得知今天造型要踩恨天高以后，温宁也没想那么多,直接就应了。
这回儿真真切切穿上之后，才觉得艰难。
地毯很软，迈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而且地毯的材质还是会卡鞋跟的那种，必须得小心谨慎。
明明这段距离也不远,也没什么路障，温宁还是踉跄了几回。
槑没有过来扶过她。
这段走得越来越顺畅之后,可能是部分戒备心卸下了,没注意到鞋跟还卡在地毯里，人往前一扑，摔了。
温宁摸了摸脚踝,幸好没有崴，但膝盖有阵阵刺痛，可能是擦破皮了。
攀着桌子有些吃力地站起身，缓了好一会儿才走会起始点那。
坐下那瞬，手腕立刻被握住了，凳子连人转了个方向。
她正想说点什么，一团凉凉的染了湿意的绵花落在膝盖，还隐隐嗅到了双氧水的味道。
“槑？”温宁试探性喊了声。
那人没吭声。
过了好一会儿，温宁感觉那人站了起来，还听到了“啪”的一声，许是药箱合上的声音。
掌心被执起，落下个嗯字。
“哇，我还以为你不在了呢，”温宁抬手揉了揉眼角，故作轻松的语调，“那我刚刚摔了个大跤都被你看到了吗，还有之前踉跄的，还有傻不拉几的走啊走的，好丑啊啊啊。”
——不丑，但是有点傻。
温宁：“……”
这娃娃能省略后半句吗，净说大实话。
“我可能真的疯了吧，”膝盖传来凉凉的刺痛感，温宁用力揉了揉眼，仰倒在座位上，“算了，既然你在的话，刚刚为什么不来扶我，我还以为依着你的性子——”
温宁的话还没说完，一行字落到了右手手心里。
——你也不希望我立刻扶你，不是吗？
温宁唇瓣摩挲了两下，那句“没有”始终卡在喉腔里，没有说出来。
那人在掌心继续写着：
——如果我立刻扶你了，身体潜意识就认为身边有人帮忙，就不会那么小心谨慎了，到时候出状况的可能性会变大，还不如别让身体有这个潜意识。
温宁愣了下，低低笑出声：“我应该说你居然这么了解我的吗。”
其实钟瑶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以她现在这个情况来参加点映会确实是太勉强了，会让整场点映会变成未知数，至于那高额违约金什么的，即便不去找人帮忙，以林家的财力，也不是给不了。
再者，好好向制作团队说明这时的情况，应该也可以拒了这次出席。
目前温宁看不见的消息是被刻意压了下来的，媒体还不知道。
如果等会儿的点映会里温宁出了差错，被媒体看了出来，影响个人声誉事小，抢了电影热度就不好了。
但偏偏想任性一次，想看到认认真真拍出来的戏的第一眼。
如果等会儿还是做不到成功伪装，不用别人再提点，温宁也不会出席这次点映会的。
——不可以说。
“诶？”温宁没懂。
——不想要这种了解。
“那你想要哪种了解？”有时温宁觉得这助理说话只说一半，话里有话的感觉。
——不知道。
“……这不是废话嘛。”温宁有些无语，感觉对方停顿很久，还以为斟酌着长篇大论，结果就那么一句。
她揉了揉膝盖，感觉那阵刺痛感已经没那么强了，应该是腿上的伤口结痂了，便起身，“我再去走几转吧，趁着还没布置场地，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一定要提醒我。”
不等旁边那人再说点什么，温宁拜拜手，转身走了。
“……”
顾舒看着温宁的背影，眉心紧紧拧成川字。
想要那种了解呢，顾舒其实说不上来。
但肯定不是现在这种看着温宁一次又一次的踉跄，心底揪得慌，却深知一定不可以过去搀扶的了解。
指尖在半空凝了半晌，缓缓垂了下来。
-
几小时后。
钟瑶的飞机晚点了，未能准时赶到现场，说是得晚半小时。
这样就尴尬了。
点映会开场白历来是主要演员来讲的，原本能到的主演也就钟瑶一个，策划是交给她来说的。
这会儿得交给温宁来讲了。
主创团队们也来得很晚，也可能是温宁后场时表现得过于淡定和安静，他们也是临上场的时候准备把这事交给温宁时才发现温宁是个看不见的主，顿时乱成一团。
“要不导演上，开场白交给导演讲也没问题吧。”
“关键是首映会没有主演撑场子啊，温在国内的热度还可以，交给她来开场是最合适的。”
“但温现在的情况……”
讨论声愈发大，似乎分成了两个阵营，一边是同意让温宁来讲开场白的，另外一边不赞成温宁讲开场白的，甚至反对温宁上场的。
不知道是谁哂笑了声，说了句阴阳怪气的话。
“定档定得那么赶还那么信心满满，说钟和温的热度就足以应付东方市场的，晚几天再上映都不愿意，晚几天主演们就都齐了，现在还指着个盲人撑场子。”
这话瞬间点燃了所有人心底的烦躁。
讨论里还掺杂着些谩骂，还有工作人员们的劝导和催促，说着诸如马上就要开始了，吵也不是现在吵的话。
真的，很吵很吵。
宛如置身在一锅即将沸腾的水里，热气不断往上冒，引得心情也跟着不安起来。
温宁屏住呼吸，手指攥成拳头，许久后松开，告诉自己不要冲动。
这个动作重复了好几次，周围的人还是没有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工作人员那句“距离开场还有五分钟”也被讨论声淹没了。
“开场白，我去说！”还是没有摁在胸腔那股冲动，温宁的嗓音很大，甚至盖过了旁边男人的谩骂声。
讨论声终于被打断了。
“我来承担责任，等会儿有什么事都算在我头上就好。”温宁一字一顿，说得果决。
“这……”导演犹豫着，忽然助理附到他耳侧悄声说了句什么，他蹙眉，托了下眼镜，“好，开场白就交给温了，带上耳返，到时候随机应变。”
刚刚那场激烈的讨论就在导演的一锤定音下结束了。
只不过说风凉话的人还是存在的。
许是觉得温宁看不见了就可以为所欲为了，甚至还有人刻意走到温宁旁边说了句就爱出风头。
温宁没有搭理。
倒是那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忽然一声闷哼，声音低了下去。
随着主持人们的介绍声起，点映会开始了。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耳返里一直有工作人员提醒温宁需要注意的地方，而开场白也接的很流畅，下面观众很配合的鼓了下掌。
随即灯影暗下，众人下台。
从台上到落座位置的那段路，温宁绊了下。
那个装饰物可能是后来场地布置时多放出来的，之前没有的。
眼瞧着要摔了，身后的人眼疾手快用力扯住了她的手腕，在她站定了才松开。
微暖的怀抱，那淡淡的像是牛奶沐浴液的味道。
是槑？
这个念头刚生出来就被温宁否定了。
刚刚是在台上，槑是不可能上台的，这人也不像是灯影暗下后插进队伍里的，感觉这人一直跟在她身后来着的。
是谁啊。
落座后，温宁侧头看了看旁边的人，嘴唇微微翕动。
但最终还是打消了问她是谁的念头。
问出来了又能怎么样呢，不过是说声谢谢，还是等点映会结束之后再说吧。
-
电影蛮成功的。
观众们的反馈都很正面，钟瑶也在采访开始前赶来了，一切都很顺利。
要说遗憾的地方是温宁在里面所饰演的秘书台词并不多，光听声音，温宁甚至判断不出自己什么时候出场，什么时候又退场了。
似乎还是没能达成第一眼看到自己认认真真拍戏成片的愿望。
“现在有请主创团队和主演们上场！”
主持人开始控场了，温宁深深吸了口气，起身。
“辛苦啦，别紧张。”钟瑶压低声线，小声说。
“好的，钟瑶姐也辛苦了。”
“我有啥辛苦的，走走走，上台了。”钟瑶笑道。
说说笑笑间，到了台上。
钟瑶一直暗暗提点温宁流程，这一路访谈下来，应该没有人察觉温宁看不见的事情。
直播镜头也刻意略过了温宁的特写。
温宁一直握着话筒乖巧坐着当个吉祥物。
主持人也很识相，Cue流程时不会Cue到温宁身上。
直到最后一个问题——
“趁着现在主人公都在场，我就替在场娱记问个我们都很好奇的问题吧。”现在是自由提问环节，话筒似乎落到了一位娱记手里。
应该是向钟瑶发问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