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云层很薄。
疏星捧着皎月,呈拥簇的姿态。
钥匙串与桌面接触，漾起一阵清铃。
“我先走了，记得锁门。”宋冉说话时已经走到门那边了,冲着两人挥了挥手。
温宁挑眉：“你又翘班。”
“倒不如说你们老是拖着我,不让我打烊。”宋冉轻哂了声，声线骤然变低了，“不锁门明天就别来了。”
“好好好。”
窗外路灯昏黄,宋冉走得很快,渐渐融成一个小黑点，然后消失不见。
“你还要这样多久？”
温宁凝着玻璃窗上的影子，她在看渐渐走远的宋冉，而她旁边那人则在看她，眉眼漆深。
顾舒不语,神情愈发专注而认真。
其实顾舒的视线很轻，先前看剧本看得入了神时甚至都忘了这么一号人的存在，可现在面对面坐的时候,对方的存在感就变得格外强烈了。
习惯性想喝口咖啡，愣了下才想起来自己那杯还放在了自己那桌上，眼前这杯是顾舒的。
黑不溜秋的液体。
瞅着就很苦。
温宁默默咬了咬唇,站起身。
“要回去了吗，我送你。”女人说得飞快,像是怕极了下一秒她就走掉了那样。
温宁回到自己的小茶几那边端着拿铁过来了，长睫微敛,“要谈谈。”
“好。”
顾舒合上了电脑,茶几桌上的文件也拿起来摞了摞。
一瞬间，桌面就被整理得整整齐齐的，而坐在茶几对面的女人脊背挺得很直,坐姿乖巧又正式。
温宁：“……”
怎么有种正在相亲的感觉。
“你还要这样多久？”沉吟良久，温宁还是说出与刚刚是一模一样的话。
长眸飞快闪过漆深的情绪，顾舒垂眼，食指指盖抵在拇指上，浅浅转了圈。
“在这里也不好处理公司的事吧。”温宁沉声。
时不时就有电话打过来，咖啡厅里安静，不是个适合接电话的地方，顾舒就到门口去听电话，夏日天长，阳光毒辣，碰上些稍长一些的语音电话，等顾舒回到咖啡厅时衬衫背部都湿了。
吴秘书也常往这边跑，碰上远程实在处理不了的事，顾舒还要回顾氏那边。
办公大厦与这的距离并不算近，这来回路程其实是很耗费时间的。
“别跟了吧，反正也是各自干各自的事，招呼都不打的那种。”温宁抬睫，对上顾舒的视线。
目光胶着了几秒，顾舒先移了视线，艰难开口，应声干巴巴的：
“除了这样，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
“上次我不已经说了吗，彼此安好，碰到的时候还能打打招呼，偶尔还能开个玩笑什么的，当个好朋友不好吗？”温宁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快些，循着自己的思路，“怎么样都比老死不相往来好一些吧。”
眼前的人听到后半句时下颚抬了抬，瞳仁微微放大。
“想谈谈是觉得上回我的情绪可能太激动了，说的话也重了些，这回面对面谈，心平气和的。”温宁顿了顿，打消了原本还想绕个圈的念头，“上次我说的太绝对，顾总为我做的……确实不是哄哄小宠物那么简单的，有站在我的角度去考虑的。”
顾舒怔了下，鼻腔里溢出一声浅浅的嗯。
“那时候的资金链转不过来是真的，不仅仅是投资了《玫瑰拥我》一部剧，而是投资了整个影视工作室，那会儿影视工作室对我有偏见，也是你出面调解的，可以说，我能拿下这部剧是你的功劳。”温宁语气娓娓，像讲故事那样。
“你还是很支持我想法的，只不过支持的方式和我理解中的方式不太一样，”温宁揉了揉额，舒了口气继续说，“这两年里我不在，谢谢你经常来陪我外婆下棋，老人家虽然不说，心里是很高兴的。”
顾舒扯了扯唇，眼神亮了下又黯了下去。
“还有，这两年来我和与曾导演通邮件，那个人也是你吧。”温宁抬眼，“谢谢，你提出来的很多意见都很受用。”
原本是没有注意到这点的。
那天颁奖典礼上碰到了曾导演，问的问题与在邮件中交流过的一个问题很是类似，然而曾导给出的却是和邮件中截然不同的两种方案，就觉得有些奇怪。
心念一转，便让人查了ip，IP地址显示是顾氏办公楼。
既意外也不意外的结果。
温宁声线抬了抬，重复刚刚的话：“真的谢谢。”
顾舒扯了扯唇，眼神微暗：“有种被发好人卡的感觉。”
“该说是我太没胆子去问了还是说顾总太含蓄了，直到这回儿我才知道你的考虑，我自身也有问题，又没有读心术然而就擅自给你的做法下定义了。”温宁语气里半是自嘲半是认真，“不过阿舒呀，生意场上不动声色是气势，换做其他时候，过于理智好像不是好事。”
“我又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温宁话语渐停，过了几秒，“我只是觉得，我能想到太多不和你在一起的理由了。”
“我都可以解释的，你随时可以问。”
“是啊，”温宁笑了笑，侧头看窗外，“人类的心思是真的难猜的。”
“我以前是觉得，那些是过去，既然已经过去了，就没必要再提。”顾舒眉心微凝。
“你的过去吗？”温宁愣了下才意识到顾舒是理解错她的意思了。
不过这样理解也没有问题。
“我的意思是我想知道的时候你不愿意说，”温宁笑了笑，指尖勾着店里的钥匙串，又放下了，“现在你愿意说了，我反而不想知道了。”
“我说得对吧，人的心思是不是很难猜？”
“记得锁门，我先走了。”
温宁先起了身，没看后面人的表情。
只听到女人在后面轻轻的唤：
“温宁。”
-
二日。
本来想着今天施工队没来家里，在家里看好像也没什么，刚把剧本放到桌上，门外响起了哐哐哐的声音。
“……”
很好。
敢情施工队不到她家然后去了隔壁家啊。
顿时没了看剧本的心思。
但更不想去咖啡厅。
心底总有一种坠得慌的感觉。
温宁承认自己是个很怂的人。
胆子偶尔大了那么一会会，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就立刻缩回自己的壳里，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隔壁施工的哐哐声震耳欲聋，整个人不由自主就烦躁起来，既然看不了剧本，索性就不看了，搬出了许久没开过的ipad，随便点了一部热榜上的剧。
点开，播放。
许是这两年来都是边进修边拍戏的缘故，每次看剧都是带有目的性的，要不就是拉片学习电影描述手法，要么就是针对电影演员的表情再细斟酌。
至于像现在这样脑子放空看剧，那是这两年来的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