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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皇后二十五课。(1 / 2)


深秋将至,草木枯黄。

天地间连成一片,有远山切割横断,云层低压压的,好像在酝酿一场秋雨,呼呼的秋风肆无忌惮地吹着,容卿觉得脖颈飕得难受,伸出小手拉紧了衣领,看了看空无一人的马球场,慢慢鼓起腮帮子。

她转头看向牵着自己的人,软糯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小孩子般的任性恼怒。

“四哥又骗我,这哪有人在打马球?”

她虽然昂着头,却有些看不清那人的脸,耳边只响起他飘忽不定的声音,四哥蹲下身,伸手指了指前面:“那不是人吗?”

容卿瘪了瘪嘴,不太相信他的话,将信将疑地转过头去,只那么一瞥,刚才还空无一人的马球场,忽然多出来许多锦衣玉冠的少年郎们,正穿着干净利落的骑装手持球槌笑谈着什么。她一扭头的时候,刚好有两个人笑着向她走来。

容卿眼中满是惊喜,一下子甩开了牵着自己的手,径直向前跑去,走在最前头的那个人弯身张开双臂,一下子接住她,两手把着她腋下,将她高高举了起来。

“诲哥哥!”她高兴地大喊一声,两条小短腿在空中踹腾着,旁边的少年一看,佯装生气的模样,伸手够着锤了一下她小脑袋壳。

“就知道喊你诲哥哥,看不到我这个亲哥哥是不是?”

容卿捂着额头,向后躲:“大哥最坏,总欺负我,下次再打我脑阔,我就不认你了!”

卓承榭“嘿”了一声,抱着臂瞪着眼睛看她,好像无计可施的模样,眼底却全是笑意。

后面的人也走上前来,卓承诲放下容卿,两人给他行礼,那人不甚在意,指了指马球场那边蓄势待发的世家子们:“也加我一个?”

卓承榭笑了一声:“正好我们这边差个人,三皇子人手都齐了,我跟大哥正愁呢,这下可赶巧!”

容卿听到他的话,垫脚扬头去看,果然就见到李缜骑在马上,也正看向这边,发现她在寻自己,扬起球槌冲她挥了挥,隔着那么远也能感觉到他和煦的笑意。

冷风也不怕了,她把手从袖筒里伸出来,也使劲挥手,刚要喊“三哥”,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低沉暗哑的问话,让她耳根痒得难受。

“卿儿希望三哥赢,还是四哥赢?”

容卿全身一震,感觉背后汗毛耸立,她急忙回头去看,却发现身后一个人都没有,再扭头,诲哥哥和大哥也不见了,打马球的人不见了,三哥也不见了,只有萧瑟秋风在吹打着。

她忽然觉得头顶一凉,伸手摸了摸,才发现是雨水,接着倾盆大雨浇下,一下子阻断了她的视线,容卿心里害怕,一边向前摸索着一边哭了起来,雨幕倾泄冲击,让她心慌意乱,却不想,双手突然触碰到一个温热的东西。

像是人的头发,有鼻子有眼睛,有粘腻的感觉,还带了些许温度,却又在迅速变冷。

像是一颗人头。

容卿闭着眼睛,维持着那个动作,眼泪忽地无声坠落,良久以后,紧闭的双眼才微微颤动,她慢慢睁开眼……

容卿睁开了眼。

眼前是床架上的承尘,亮丽的绯色晃得人难受,她眨了眨眼,慢慢接受白日透窗照射进来的光亮,然后坐起了身。

原来是梦。

容卿伸手摸了摸脸,触碰到一片冰冷,是湿湿凉凉的泪意,嘴里发着又苦又咸的味道。

她方才哭了,可是到底梦见了什么,她却一点也想不起来,只知道自己很难过很难过,即便醒来了,也揪着心疼。脑中骤然又传来那种刺痛感。

缓了好一会儿,她听见有人挑帘进来的声音,似乎怕吵醒她,那人踮起脚尖来,蹑手蹑脚地走过来,容卿按了按额头,伸手把床上的纱帘掀开一角。

“青黛,我醒了,不用这么小心。”

刚走进来的人脚步一顿,神色有些愣怔。

容卿像是没发现似的,双脚踏上脚踏,穿着单薄的中衣,乖巧地坐在床上,朝她身前的人招手:“青黛,给我梳妆。”

像她说过无数次地那样熟练,神色依然没有什么异常。

烟洛皱了皱眉,快步走过去,屈身跪在容卿面前。

两人明明已经目光交接,眼前的人却丝毫没有发现自己言语中的不妥——她没发现自己认错人。

“县主,奴婢是烟洛。”烟洛面容平静地看着她,轻声说了一句。

“烟洛?”

容卿呆滞地跟着她念叨一声,忽然觉得头像针扎一样疼,她赶紧扶额,闭紧双眼,脸上满是痛苦之色,难以忍受地发出浅浅的呻/吟声。

“县主,县主!”烟洛一惊,察觉到她是真的不对了,又想起那日县主满脸戾色地喊她“滚”,更加确定这不是巧合。她一边回头喊人,一边把她平放到床上。

容卿蜷缩着身子,感觉到疼意浪潮一般时涨时落,呼吸都不能平复,但是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直到最后一丝刺痛淡去,她才睁开眼,一把拉住烟洛的衣袖。

“我刚才,喊你‘青黛’?”

烟洛神色复杂,轻轻点了点头:“青黛……是谁?”

容卿的视线从她脸上移开,落到了空处,眸光隐隐颤动:“是我以前的贴身侍女。”

烟洛垂了垂眼帘,不用再问了,既然县主现在独身一人,那个叫“青黛”的人,多半是已经死了。

“县主这两日有些不对劲,不如来找个太医看看吧。”烟洛抬起眼,认真地询问她的意见,寝殿里马上跑进来几个宫婢,是刚才听到烟洛的呼叫声才进来的。

容卿将视线收回来,淡淡地道了一句“不用了”。

烟洛见容卿已经恢复了神志,瞥了一眼赶过来的宫人们,背对着她们说道:“县主已经没事了,你们都退下吧。”

“是。”

等人都退下了,容卿才坐起身子,有些疲倦地撑着额头:“是我这两日太累了吧……”

自言自语之后,她又吩咐烟洛:“太医先不用找了,你去奚宫局给我抓些安神的药来……”说完又顿了顿,“哎,这里是赤阳宫,我又忘了。”

烟洛忙道:“宫里也有奚宫局的,赤阳宫寻常设置都和安阳那边无二。”

容卿顿了顿,有些恍惚地笑了笑,好像因为发现了一点相似而心中稍安一些。

烟洛起身要去抓药,刚站起来就又被叫住了。

“等等,”容卿看着她,“今日是什么日子?”

烟洛转过身,以为她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有迟疑便回答道:“今天是九月九,重阳节。”

容卿一下子想起了自己刚才的梦境。

她长长叹息一声,有些彷徨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原来是重阳节啊,诲哥哥的生辰到了……”

她又仰起头看向烟洛:“你去哪里寻一坛菊花酒吧。”

月华初上,稀疏星辰散落夜空,像是聚集了无数人的思念和寄托,含情脉脉地述说着情意,山顶上,有人两手执着杯,长身而立,衣摆随风而动,背影瞧着有些孤寂。

他一手高举过头,对着星空高声喊了一句:“敬大哥一杯酒——”

清冽的嗓音传了出去,带来几声回响。

“生辰快乐!”

说完,他仰头灌了下去,又将另一只手拿着的酒杯,向下倾倒。

清酒洒下,皆入了泥土中,阵阵酒香飘了过来,但是没有人回应,也没有人会回敬他一杯酒。

他等了很久,都没有。

最后,他将杯子一扔,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烟洛从奚宫局回来后,神色较走时有些不同,沉着脸脚步匆匆地回到含湘殿,进去之后便将手上提着的药放到桌子上,款款行到离间。

容卿听到动静放下手头的书,目光挪到烟洛空着的手上:“菊花酒呢?宫中没有吗?”

烟洛摇了摇头,两手交叠放在腹下,低声道:“皇后娘娘请去一趟玉照宫。”

容卿怔了怔:“你怎么知道的?”

“路上正好碰到娘娘的人过来通传。”

“可信吗?”

烟洛抬了抬眼:“县主不必这么紧张,娘娘的心腹奴婢都识得的。”

“不是,”容卿摇摇头,眼睛紧紧盯着她,“我是问你可信吗。”

烟洛微愣,片刻后低垂着头:“县主放心。”

容卿到玉照宫的时候,前脚才踏进宫门,就闻到了菊花酒的清香,她停下脚步,在原地走了会神,才跟着烟洛走进去。

没见到楚皇后之前,她一直很好奇楚皇后是个怎样的女子,也很想知道她为什么要帮她,等看到躺在贵妃椅上的那个雍容妇人时,容卿当即立住身子,满眼都是惊艳,本以为楚氏年近四十,多半已容颜衰老,起码比不过那些年轻女子的国色天姿,然而现在走近一看,却觉得自己十多年来见到的,没有比楚氏更美的人了。

以后大抵上也不会再见到。

烟洛捅了捅她。

容卿回过神来,急忙给楚氏行礼。

楚氏微微睁开了眼,适应了屋里的光线之后,她上下打量着容卿,慢慢坐正了身子,原本淡漠疏离的面容落下一份暖色。

“你就是卓容卿吧?”

通常没有人会叫她整个名字,一般长辈和外人不是喊她“永安”,就是唤她“卿儿”,所以听到她这么问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是……”半晌后,她轻声答道。

楚氏伸手指了指她旁边的椅子:“坐吧。”

容卿脚下踟蹰一瞬,但还是走了过去,刚刚落座,就听到楚氏的声音传来:“烟洛用着还习惯吗?”

容卿抬头看过去,点了点头:“还好。”

“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吩咐她,她从前在本宫身边是最聪颖的,什么事一点就透,不用过多的言语。”

楚氏淡淡地说着,谈不上多热络,但对她显然是没有一点戒心的,容卿心中满是好奇,也偷偷地打量起她来。

楚氏说到一半,好像看透了她心中所想似的,顿住声音,嘴角浮上一抹笑意:“你在疑惑,本宫为什么要帮你,对吧?”

容卿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卓家如今只剩下你这么一点血脉,我总要尽力保护下去。”她换了个称呼,看着她的眼却有些失神,好像想起了什么陈年旧事。

容卿没有说话。

没有说话就是还有些不信,不是她多疑,她只是觉得,楚氏身为沈和光的妻子,应该跟他站到一起才是,为保护卓家血脉而帮助她,听起来像无稽之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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