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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皇后四十四课。(1 / 2)


本就是迷个眼睛的小事,被李绩这么一闹,宫里宫外一下就传遍了,都说陛下紧张着皇后,连赛后嘉奖也顾不上,直接把人抱回了玉照宫,旁人瞧着挨在陛下怀里的玉人也不像生了大病的模样,却连脚都不让沾地。

他们哪见过陛下这么失了方寸的样子,原先大敌当前背腹受挫,陛下也面不改色,何曾因为一个女人方寸大乱过,实在是不像他们印象中的陛下。

东苑那里毕竟算是宫城之外,人多眼杂,李绩那一番步履蹒跚奔向皇后又把人抱回玉照宫的举动都被绘声绘色地讲给了没在场的人听,其中最受冷落的便是那个卯足了劲发挥却一句夸奖也没得到,最后还被抛在球场上的陆淑妃了。

众臣在自己家中听到各路传来的消息后,这么一琢磨,觉得陛下还是更偏宠皇后娘娘,那卓家岂不是更稳固更牢靠些?原来还觉得卓氏一族人丁零落大不如前,还想恢复往日荣耀实在难如登天,所以新晋的寒门子弟和那些背后没有势力支撑的,都更愿意往陆家那边靠。

现在却是要掂量掂量了。

简简单单的一场马球比赛,掀起的波澜远比表面上看到的要更壮阔些,朝臣们本就是贯会揣度圣心的存在,一件细微的小事便能改变朝中风向。

玉照宫偏殿,张泽正给李绩把脉。

偏殿里只有二人,连王椽都不在,李绩英眉微耸,眼眸深邃无底,视线落在前方的镂空莲花座香炉上,翻涌着万千情绪,不知在想着什么。

张泽尽职尽责地诊脉,末了叹了一声,把脉枕收回到药箱里,老迈的声音里掺着一丝长辈对晚辈的督促和关爱:“陛下虽然年轻力壮,可也不能这么折腾自己的身子,您早年受过重伤,伤了元气,其实体质不如同龄人,只是现在还看不出来罢了,等到年纪再大一点,就什么都显现出来了。饭不能不吃,觉也不能不睡,陛下若是觉得思虑过甚,微臣这里也有安神的方子……”

他行医救人,对病患啰嗦唠叨的毛病是长在根骨里的,即便对面是个皇帝。

李绩却好像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张泽声音一顿,他仿似才回过神来,扭过头来看他,眸中一片幽深。

“皇后原是女史时,是怎么找到你给她看病的?”

张泽是太医院最德高望重的院使,容卿只是一个小小女史,按理来说是不够格让他看诊的,所以李绩才有这个疑问。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容卿有什么际遇又经历了什么,他现在很想知道。

听到陛下把自己一箩筐的叮嘱置若罔闻,张泽无声叹了口气,慢慢回忆起五年前的事来。

“其实是当时的皇后……应该说楚氏吧,是她将微臣找过来的。”

“老臣行医数十年,见过的病症多了,但娘娘这个实属罕见,似毒非毒,似病非病,过往种种经历造成,积聚成祸……她当时要更严重些,时常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但凡受一点刺激,就会疼痛难忍,老臣那时看她,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卓家遭此横祸,人尽皆知,只留下她一个人,还要背负世人唾骂,背后又经历什么,更是别人无法知道的了,所以不管是为医还是为人,老臣那时候都没理由拒绝,只想一心帮助她,就算没有楚氏,老臣若是知道了,也不会见死不救的。”

李绩静静地听着,握着凤头扶手的手骨节发白,眸底是深不可见的痛色,所有表面上看不出端倪的冷静,都一一变成压负在她身上的重担,如果人能在经历了这些后还仍然没有改变,那才是真的不正常。

可这些都被他忽视了。

“她是个要强的人,轻易不肯跟人示弱。”李绩忽然幽幽地说了一句,眼神复杂,似是在自言自语,张泽不知道该不该应声,正纠结的时候,李绩猝然转过头看着他,端正了神色,认真道:“朕近来觉得她有些反常,不知是不是朕多心了。”

张泽一怔:“怎么个反常法?”

“你说她再受不得刺激和波折,会触及伤口的话都要成为禁句,但她如今听到什么都是一副神情,也不会情绪失控,常常失神,同一句话,朕要说几遍她才会有反应,比以前要木讷许多。”

李绩说着,张泽脸色已越发严肃起来,听完之后,他在屋里来回走了走,忽而停住脚步,转头看向他:“原来娘娘也这样吗?”

李绩回忆起烟洛的神色,慢慢摇了摇头。

张泽抚了抚胡子,面容深沉:“同一个地方,用针扎三次,每次都一样的疼,可要扎个十次百次,这疼就越发不明显了,到最后,也许整个人都会麻木。”

李绩眯了眯眼:“什么意思?”

“我们人的身体,都是有自我保护的意识的,遭遇挫折伤痛,承受打击,身体出现反应,这是一种警示,每个人或多或少都经历过,比如人在难过时会食不安寝,夜不能寐……像娘娘这样,就是打击太过巨大,所以症状也更严重些,加上她中过毒,比常人都更加敏感。”

“可是,一旦这种痛苦超出人所能承受的范围,自身就会关闭五感,对一切感知都变得迟钝起来,这样痛苦就会相应的减少,其实是自己在保护自己。臣给娘娘开的药,本身也是这个道理……如果长远来看的话,其实这样对娘娘也好,可是感受痛苦的能力没了,开心和快乐也是无稽之谈,久而久之,人会活的越来越没有滋味。”

张泽掐着下巴,目露忧色,似乎觉得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非常棘手了。

李绩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眼底闪过一抹焦急,他快步走到张泽身前,犹豫再三,忽然开口:“如果让她受伤的,是一段感情呢?”

张泽想了想。

“那她对那个人,恐怕永远也提不起兴趣了吧。”

简简单单一句话,好像横刀斩首一样,干净利落,不给人反应的余地,李绩瞪大了眼,向后踉跄一步,瘫坐在椅子上,双眼瞬间失去了光泽。

他静静坐了很久,脸色有些颓败。

还没有开始做什么,就已经被定了死罪,那该是对他有多失望,才会连人带心都直接将他拒之门外。这几日的相处里,其实李绩已经隐隐意识到了,不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她永远是一样的态度和眼神,永远不会再有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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