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章门前,玉麟军接到命令后撤去重兵,只留常规侍卫在门前值守。
两列身披黑甲的金翎卫站在门前,为首的两个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一众人分列马车两侧,马车帘子半掀,里面空无一人。
不多时,孟章门内便出现几道身影,来人身份尊贵,且有令牌,自然无人敢拦,马车前的人察觉到那边的动静,抬头往那边看了看。
“来了!”旁边的人说了一句,孙乾听后面色有些不自然,但很快他便挺直胸膛,手扶上腰间佩刀,提步迎上前去,到那人身前,利落地半膝跪地抱拳行礼。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陛下派属下护送娘娘,一路上娘娘若有什么吩咐,尽可以跟属下提!”
他行礼问安嗓门也依旧洪亮,一点谄媚的意思都没有,由里到外的坦坦荡荡,一览无余。
容卿戴着帷帽,透过朦胧白纱看清了那人的模样,才反应过来:“你是之前在衡元殿拦本宫的那个。”
她笑容里有几分玩味,却并不是在问他,孙乾顿时将头压得更低了,玉竹一看他理亏的样子,不禁得意洋洋起来,在侧小声嘀咕着:“不是神气着呢吗?连皇后娘娘都敢拦呢——”
孙乾听后气得呼吸一滞,立马直起身子:“属下也只是听命行事,在衡元殿前拦住娘娘一样,现在护送娘娘也一样,属下绝无对娘娘不敬之心,还望娘娘海涵属下冒犯之举。”
“本宫也没说你做错了。”
孙乾怔了怔,下意识抬头。
“皇家禁卫,对权贵不需要太多敬畏,只要绝对忠诚就够了,”容卿的声音不大,只够他们听见,孙乾神色依旧有些茫然,心里在细细掂量这句话,随后就听容卿话锋一转,“但唯有效忠于谁这点,是不可混淆的。”
孙乾一震,慢慢睁大了眼睛,他已听懂皇后的意思。
容卿笑笑:“你叫什么?在金翎卫中任什么位置?”
“属下名孙乾,任金翎右卫队正。”
“看来你们的指挥使对手下都很仁慈啊。”容卿随口说了一句,然后便越过他,四人先后上了马车。
孙乾还跪在地上,回味她说的那句话,怎么也琢磨不透,直到有人来催促,他赶紧起身,翻身上马,在队伍的最前头,伸手一挥,车队齐头向前。
容卿坐在马车里,身子随着车身微微摇晃,她抬眼瞥了瞥身旁沉默寡言的人,又将视线移到了她紧紧绞在一起的手指上。
“如果只让萧文石一个人看到了,你就不必担心。”
沈采萱忽然抬起头,意识到她说什么的时候忍不住看了玉竹一眼,这一眼没加掩饰,玉竹发现后便要起身:“不若奴婢先出去——”
“不用,”容卿打断她,“坐下吧。”
没有多余的话,却是十足的信任,玉竹慢慢坐下,这时才觉心中拂暖。
沈采萱也不再顾及玉竹在这里,声音低落道:“我不记得自己以前有没有见过他,就是怕他认出我来,以后会对卿姐姐不利,他以前,不是总针对卿姐姐吗?”
说罢她越加懊恼,心中万分后悔,头也低下去,不敢想这之后的事。容卿脸色未变,她伸手撩起小窗上的帘子,沿街的烟火气息扑面而来,此时马车正过闹市,外边有商贩吆喝,没有皇宫的窒息沉闷,市井之气莫名让人觉得亲切。
“要是在我进宫之前,他或许会这么做,事不过三,这道理他不会不懂。”
容卿放下车帘,回头看她:“不过,你还是要多加注意才是,别人可不一定会像他一样。”
沈采萱不解:“他不是个坏人么?卿姐姐怎么这么笃定。”
“萧文石这个人啊,心冷硬得像一颗石头一样,冷漠绝情,性格孤僻古怪,但对陛下的忠心却是不容怀疑的,让你进宫是陛下的意思,一旦你的身份暴露,陛下又怎么说得清,到时不知又会传出什么闲话来,依萧文石的性子,绝不容陛下身上留下任何污点。”
这其中的弯弯绕要细细说来,简直是九曲十八弯,沈采萱听得一知半解,自己想了想,问她:“若是陛下也装傻,将自己摘出去呢?”
容卿一怔,收起笑意看着她,半晌后才扬起嘴角,弹了下她脑门:“他一定会这么做的。不过,萧文石却不能确信,所以现在他一想要做什么,都会提前知会陛下,也算他吃了教训吧。”
他吃了什么教训,容卿知道,沈采萱却不知道,虽然不甚了解,但她相信卿姐姐,所以也慢慢放下心去,马车一路驶出城,车架行了多半日才到地方。
燕还寺在山顶上,蜿蜒石阶一路向上,山不高,一眼就能看到耸立的山门,半山腰上有来往的香客,足见这里香火兴旺。
烟洛扶容卿下车,为了不惹人注目,她们已经尽量穿得低调,只是金翎卫太过显眼,有下山的香客看到了,立马退避三舍,容卿仰头看了看山门,抬手招呼身后候命的孙乾。
“你先去上面,跟住持说明情况,本宫可能要住两日。”
孙乾有些迟疑:“属下还是跟在娘娘身边护持得好。”
“唉……”容卿叹了口气,“那让你们的人跟在后面吧,拉开些距离,不用跟得太紧。”
这语气,不难让人听出来她刚才只是想把他支开,孙乾扯了扯嘴角,应是,转身吩咐几个人,把马匹牵到山底下的客栈落脚。
容卿提裙,登上石阶,沈采萱颠颠跟在她身后:“咱们就这样走上去吗?”
虽然早已不是公主,但她在越州时容卿也没亏待她,娇生惯养的人底子里还是很难改变的,容卿扭头看她:“不然你背我上去?”
沈采萱脖子一缩:“我哪里背得动嘛……”
“萱儿不知道燕还寺吗?”烟洛忽然插进来一句话,她看着沈采萱,脸上笑意荡漾,似乎因为出了宫,那眉目比平时舒展不少,“燕还寺在舟山之上,整座山只有这一条路,前路狭窄,马车轿子都上不来。凡是来这里上香的人,不管是天子还是乞丐,都要亲自徒步走上去,才算心诚,心愿才能上得天听,只是几步路而已,你就忍一忍吧!”
“那这寺福灵吗?”
说着,就有几个人从山上下来,看那穿着,大概也是什么京中显贵的女眷,几人向后让了让,倒是也不用烟洛回答了,香火这么好,一定是灵的。
沈采萱也来了兴致,她才十五,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纪,虽吃不得苦,玩闹却不当着,给那几个人让完路,她便冲到前面去,边向上跑边喊道:“我倒要看看这寺有多灵。”
“慢点!”
她一抹眼就没影了,容卿转头看了看烟洛,两人皆是目光一怔,然后一齐“噗”地笑出来。
“这是农家拴着的小狗挣开链子了!”
“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