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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夜黑风高时(1 / 2)


莲花畔,楼阁清秀,木廊侧碧竹几株,染上翠色无瑕。

檐铃之下,案台之上,梅花玉版宣纸轻展,笔尖利如锥刃的紫毫笔搁在端砚侧。案台对面,容盛撑着首,鱼纹袖袍松松垮垮地垂下。他一笑,清冽如玉,细长竹叶自眉间划落,好似画中人。

如若他没将笔递给琉璃的话。

琉璃捏着笔,提也不是,放也不行。

要知晓,这上下九重天,腾云驾雾、开辟山海,活死人、生白骨,她自然是无所不能……可唯独夸人,她是万万不会,不然神殿中的灵器们只怕也不会因她的“刻薄”而离家出走。

然而……

容盛目色悠远,淡淡瞥来:“安小姐,我的紫豪笔有千斤重?”

琉璃摇头如摇拨浪鼓:“……”

这只刻着“知章”二字的紫豪笔乃前朝巨匠亲制,无数文人雅士追捧至极,不曾想在容盛手中。

这笔,名贵非凡。

容盛又问:“我的纸粗糙得难以落笔?”

琉璃再疯狂摇首:“……”

梅花玉版宣纸在建安有价无市,更不论这纸上浅浅熠熠的东珠粉,贵人们爱惜地缀一点于眉间,容盛却如同暴遣天物地洒在纸上。

这纸,金贵无比。

闻得琉璃两度沉默,容盛撑首一笑,几分冷意:“那便是我不堪至极,令你难以落笔?”

琉璃正襟危坐:“容大人哪里的话!”

神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琉璃捏着笔,阖了阖眸,神情满是绝处中的坚韧:“这天上地下,容大人绝无仅有的好,我迟迟不落笔,不过是唯恐这浅薄的字文辱没了容大人的好……”

眼见着容盛低沉的神情中浮过隐约的不耐,琉璃:“不过我已想好这世上最盛美的词藻来称赞容大人,您等着!”

容盛微不可闻地笑了笑,从袖袍中探出两根长指,在纸上微挪,将其递到琉璃跟前:“请。”

“……”

琉璃抿了抿唇,提笔,在纸上落下二字——

“好看”。

空气变得很安静。

容盛清眸稍敛,唇畔微动,却又一言不发,只抬袖揉了揉如远峰的眉心,一脸的倦色。

琉璃察言观色,知他定是不满意,于是又添上二字——

“好看至极”。

容盛袖手微动,清冽目色从指缝间垂下,瞥了瞥那四字,依旧无言。

琉璃又落笔:“好看至极至极至极至极……”

写到第十个“至极”时,容盛终于发话道:“罢了。”

琉璃方才如释重负,却听得容盛语气淡淡,如玉清冷道:“将这句话,抄个一百遍。”

“一百遍?!”

琉璃语调拔高,然容盛漠然凝视过来,她又缓缓哑声,思量几许,悄然提起笔,欲划掉一个“至极”。

容盛:“少一个字,便再抄一百遍。”

琉璃嘴角抽动,垂死挣扎地笑道:“少一个至极,也仍旧是好看啊。”

容盛却侧了侧首,调开视线,拢袖望向庭中的翠竹,淡淡的:“安小姐,真话只说七分,也还算真话吗?”

琉璃不明所以:“……”

容盛不再言语,神色寡淡地起身,提步离去。临别前,情绪难辨道:“待抄好了,便回去罢。”

长廊下一片寂寥,瑟瑟萧风拂过,吹得琉璃满面凌乱,百思不得其解,不知又是哪里惹得容盛不高兴。

莫不是方才那番陈词太过敷衍所致?可究竟又是如何的言辞才得以使他欢喜?

琉璃险些愁白了头:“……”

苦恼间,忽然想起从前在九重天上与司命瞧的那些人间话本。话本词藻丰富,多形容男子,看得她很是上头,或许……能引用一二。

琉璃终于露出笑意,奋笔疾书。

……

上弦月,满地霜。

容盛一身夜行衣,踏雪无痕,没在屋檐之上。腰间的佩剑泛着凛凛寒光,为他喜怒难辨的面色染上冷意。

他要去杀一个人。

新帝登位,三皇子的旧党却仍未肃清,其中以其梁越王为首等人,更是仗着皇室血脉,私下结党营私,祸乱朝纲。

容盛是新帝的刀,一把杀人不眨眼的刀。

即便要杀的是皇室血脉,也不会如其他人一般因顾虑而畏首畏尾,不敢下手。

王府护卫严密,守卫森严。容盛却宛若鬼魅一般,避过重重禁制,悄然无声地出现在梁越王的屋舍上。

他拔出剑,眉间淡漠。

梁越王终于察觉,回首惊喝道:“谁?!”

“……容盛?!”

眼见来者不善,梁越王却依旧自负非常,也不唤府卫,只敛了敛眸,冷声道:“来我王府做什么?”

容盛袖腕微转,青虹剑嗡鸣作响,如同修罗之音。

他清眸低垂,容色无瑕得仿佛世间最慈悲的菩萨,连声音也不悲不喜:“取你项上人头。”

梁越王大笑一声:“我乃晋国皇室血脉,天子皇叔,你一阶人臣,不过是区区走狗,怎敢……咳!”

不待梁越王狂言,容盛的剑已经没入他的心口,快如银电。

梁越王吐出大口血,难以置信地喘气道:“你……怎敢……”

容盛执着剑,挑眉诧异地望了他一眼:“怎么了?不过是杀一个人,王爷大惊小怪什么。”

梁越王怒气攻心,满面土色,恨恨道:“容盛……你不得好死……手下的亡魂,迟早会拖着你一起……下地狱!”

他面目可憎,带着滔天的恨意,血从紧咬的牙缝中流下,丑陋无比。

——“建安的反臣都巴不得他死。”

容盛思绪微恍,有一瞬,耳畔旁响起这话。却也只一瞬,他回过神,长剑往梁越王心口又送了几分,淡漠道:“既然如此,那王爷便在地狱等个五六十载,说不得能遇到容某人。”

许是此话刺激到了梁越王,他目呲欲裂,一口气咽下去之前,竟回光返照,放出一枚袖中的信号弹。

刹那间,梁越王府人声鼎沸,兵刃振响。

“……”

容盛皱了皱眉,回身避开几枝疾行而来的冷箭,往屋檐上飞去。

他不能暴露身份,此行也不曾带暗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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