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萧熠竟无言以对。
前世也?好,今生也?罢,他处处思虑周全,想?将她护在掌心。
但贺云樱骤然这?样比对,他倒也?否认不得。
且此时?此地,与当时?五云塔上单独说话又不相同,并不适合更多分辨。
“兄长政务繁忙,是不是该回去了?”贺云樱又温柔笑笑,好像对他的心绪全无察觉。
然而?更让萧熠心中再度不安的,是他摸不清此刻贺云樱的心思。
她的目光平和而?澄澈,没有先前那样极力的推拒与回避,仿佛这?兄妹之间的客气礼貌,便是当有之分。
“还?好。”萧熠最?终也?唇角微微一勾,保持了初至昭国公府之时?的儒雅温和,“今日?本是想?陪妹妹来的,旁的事情?并不要紧。”
贺云樱再次弯了弯唇,不置可否:“兄长看过尹六叔的画了吗,如此山水运笔,当真洒脱。”
“是。”萧熠呼吸之间,轻轻将自己压抑满腹的闷气一点点地舒缓送出,竭力不让旁人注意,书画之事不过随口应付,“尹六爷墨韵可谓一绝,博采众家之长,赵骨燕风荀意,兼承三派。”
此言一出,旁人还?好,尹毓自己愕然抬头:“小王爷如何得知我最?近正习荀派?”
萧熠这?才想?起,刚才有关尹毓兼承三派的评语,应当是七年之后?才名扬天下。看尹毓此刻的画作,暂时?只有赵骨燕风,且这?燕派画风,也?尚在磨炼。
他实在是刚才心思全在贺云樱身上,才有此失言。
不过萧熠反应极快,眼力又佳,笑了笑略微缓颊,随即到?书案前指了一处:“此处着色与勾线略重了些,稍有减色。不过荀派山水之中树木人物,多有如此起笔。”
萧熠才学之名,京中早有广传。
即便先前也?有人觉得他为宗室公卿子弟翘楚,或者?只是因着同侪不济,便是有什么文章传出,多少也?有人怀疑是有人代笔、只是给靖川王府贴金。
但前日?他在天音寺中与蒋际鸿的那一盘棋,却在这?两日?中已经传遍士林,让所有人对小靖川王的真才实学很快多了几分信服。
此刻萧熠一说尹毓画中那处用色略重,此刻围观的几人,甚至包括两榜进士尹琼海,都不自觉地倾向了他的说法,对尹毓画作夸奖称赞,多少就打了个小折扣。
“可我觉得挺好的。”孟欣然忽然插口,甚至还?有几分微微不平,“我对这?些流派技法了解不深,但画作终归是给人看的嘛。我看着就已经很好了,虽然这?一侧人物用色重了,焉知六叔不是想?画‘水逝山沉,音容犹在’呢?”
她又去拉贺云樱的袖子:“樱樱,你觉得呢?”
贺云樱刚才就已经对尹毓这?幅画看了半晌,也?大致看出几处所谓流派画风之事的长短。
不过这?书写绘画的流派,终究只是个大致技法的取向,若非要细究至某一笔,便是画者?本身也?未必时?时?想?的都那样清楚。
萧熠指出的这?一点也?不能算说错,但其?中给他自己遮掩缓颊之意,旁人不知,贺云樱还?是看得分明的。
“我觉得欣姐姐说得对。技法本身只是骨架与手段,”她也?笑笑,目光无意地掠过萧熠,“诗画神秀灵韵,贵在真诚天然,未必在于手法精妙。”
顿一顿,又转向尹毓:“我也?觉得六叔的画很好,看着让人心怀疏阔,又有追思意韵,尤其?水色挥洒处,意气飞扬。”
尹毓虽然是这?半亭之中唯一的长辈,然而?因是老昭国公的幼子,实际年龄只比萧熠与尹琼海大四岁,面?容也?比尹琼海、尹琼江这?几位子侄更加俊秀潇洒。
闻言拱手笑道:“小王爷实在目光如炬,我最?近正习荀派,人物落笔是重了些。两位侄女?所说也?不错,此画确有追思之意。”
“六叔是否在习荀派的慧珠画集?”窦启明也?接了一句。
随后?方亭之中的议论再次热闹起来,谈论流派或是画技,几乎除了孟欣然和萧熠,每个人都有不少话说。
差别就是孟欣然是真的不太懂,也?没有太多向学之心,但挽着贺云樱的手,倒也?饶有兴趣地听着尹毓、贺云樱和窦启明三人你来我往地说着。
萧熠则全然相反,他不止懂,还?比所有人懂得更多。
贺云樱的画技有一半是他教的,另一半,便是在他政务繁忙时?她在蘅园中自己琢磨进益的。
萧熠也?不是不喜欢书画之事,但他确实没有贺云樱那样喜欢,而?此时?此地,他更是无心多说这?些,心中反复盘旋的,还?是贺云樱刚才那句话。
“贵在真诚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