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良。”刘衡收回心神,朝雅间的门外喊人。
一个身着灰色袍子的中年男子敲门进来,脸上堆满了笑意,“主人有什么吩咐。”
“去打听刚刚和我们经过的画舫是谁家的。”刘衡醉眼朦胧,舌头已经有些捋不直了。
管良闻言知意,“主人可有看见画舫上装饰的什么花?”
刘衡只顾看美人哪里顾得上花,迷迷糊糊中却听那一向冷漠的张用修这回倒热心地回了句:“西府海棠。”
郭淮疑惑地看过去,按说用修识花之人,断不会认错海棠和芍药,他是故意的吗?
刘衡自然不知真假,身形晃晃悠悠中点头应和:“对,西府海棠,管良记下了吧。”
“记下了。”管良躬身颔首,见刘衡这般醉态说不定一觉醒来便不记得,也就不再细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刘衡明显往心里去了,即将失去意识之际还不忘提点管良道:“你只管打听一个红如焰火的,一个橘如暖阳的。”
画舫上女眷众多若是一一打听怕是要费些时间,当然费时是小事,刘衡本就声名狼藉,再大张旗鼓地打听坏了别人家姑娘的清誉,以老爷子的脾性,少不了他一顿板子。
“是,我这就去办。”管良退出雅间。
站在张用修身后的凌旭偷看自己主子一眼,那“橘如暖阳”说的不正是吴家老四的女儿吴漾,也是和张用修有了婚约的吴氏女。心道刘衡莫不是个缺心眼儿的,他还在那邀功般得意洋洋道:“用修,今日游湖不枉此行吧。”
张用修啜口茶,“是,不枉此行。”声音平淡得听不出情绪。
他来金州养伤,吴氏女也在金州外祖家,不知是缘分使然还是有心安排,既强买强卖,又暗中牵线,张用修冰眸闪过一抹冷色,不然以他的个性如何会陪刘大荣游湖,不过是想借此机会瞧瞧吴家塞给他的到底是个什么人,姑娘或许是个好姑娘,娘家是真的差劲透了。
陆家女眷的画舫上,吴漾半倚雕栏怔怔出神,即便是阳光明媚也迟迟驱不散心底的寒意,都说女人有天生的直觉,她直觉那人或许是知道自己的,虽然他们明明没见过面……
“你这是怎么了?我才走开一小会儿,刚刚你还笑呵呵的,怎么现在脸色白成这样?”唐宁伸手往吴漾额上探,果然触感冰凉,原是上面渗满细密的汗珠,她惊呼:“这么冰,丹朱……”
吴漾拉住她,轻声道:“你先别叫人,我一向体弱,本就容易受风,不算什么大事,回去闷头睡一觉发发热就好了,表嫂好心带我出来玩,别让她为我担心。”
“今日湖上也没见起风,你又是怎么受的风?”唐宁抽出手帕替她细细擦干额上的冷汗。
吴漾不觉苦笑,叹气道:“我正心慌,突然有股风钻进后背里,冷得我一激灵,可能就着了凉。”
体弱之人容易病邪入侵,偏她那会儿心神不宁。
“平白地怎么会心慌?”唐宁不由得心急。
李氏带之欣去了另一边,绿荷和丹朱也放她们清闲,左右没谁能听见她们说话,吴漾这才压低声音,“我刚才看见一个男人,可我并不认识他,不知为何他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
唐宁忙收了神色,严肃道:“什么男人?”
“我和之欣看见一尾特别好看的大鱼,我追着看的时候正巧和对面画舫里的男人目光对上了。”一想到那冰冷审视的眼神,吴漾不觉缩了缩细柔的肩。
唐宁察觉到她细微的瑟缩,忙问:“眼神怎么奇怪了?”
“是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还有怜悯、厌恶夹杂其中。”吴漾咬一咬嘴唇,苦恼道:“被人怜悯还好,被人厌恶总是不安的。”
唐宁听得匪夷所思,“不会是你看错了吧。”
“没有。”吴漾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唐宁与她对视一眼,甚是不解,“若真是萍水相逢,你这般的好模样谁会上来就不喜欢你,你再好好想想,真的没见过那人?”
“那人年纪大我许多的样子,看他周身的气势,非富即贵,我如何会认识那样的男子?”吴漾素有自知之明,她的身份能做什么她自小就通透,位高权重的人她更不会主动去结交,她比自己父母还怕祖母为了家族把她送去给人做小。
唐家的掌上明珠从未有过这般敏感的心思,她双臂抱胸沉思片刻,认真分析道:“年纪大你许多,眼神还怜悯又厌恶,阿漾,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会不会是你无意中得罪过哪家的长辈。”
“我怕的就是这个,又不知对方是谁,若真的因为什么得罪了他,被他记恨上了可如何是好。”吴漾忧心忡忡,声音渐弱下去。
唐宁忍不住心疼,凭着性子开解她道:“你平日里鲜少出门,又素来小心,对谁都和和气气温温柔柔,能得罪什么人呢,所以我觉得还是你想多了。”
“但愿是我想多了。”吴漾缓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