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好如此直白,吴漾脸色刷的一下红了又白,只觉得全身上下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一样摇摇欲坠……
“但,这是不可能的。”
吴家太小瞧他了。
张用修的这句话语气有点冷,其实不是针对吴漾,但还是一刀子划开吴漾最后的自尊心,吴家置她于此,做妾也好,无名无份也罢,还有什么面子里子而言。
尘埃落定了,她又莫名地松了口气,等一下,她刚刚好像听到张用修说两家的婚约……
“婚约?”吴漾一双杏眼瞪得滚圆。
张用修指下连转了十几颗数珠,平静无波道:“是,吴家和张家的两位老太爷曾经口头定下过婚约,张家的儿子娶吴家的女儿。”
他是张家的儿子,她是吴家的女儿……这当口就算有颗天雷在她头顶炸开都不会惊吓到她了。
可是,她极少回京州,回去也是和陆氏窝在家里鲜少外出走动,对吴家和世家间的关系更是所知甚少,所以张吴两家有什么渊源她是搜肠刮肚也想不出来的,可就算有婚约,张用修怎么瞧都像上一辈的人,会和她有婚约吗?
吴漾眼睛瞪得有些发酸,眼巴巴地等着张用修解惑。
“水沸了。”张用修指了指茶釜。
“嗯?”吴漾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哦……”
她学着他的样子舀出沸水放入熟盂中,又从茶罐中取了茶末倒进釜中,心急如焚,举止还能不急不躁,孺子可教。
“张家家训,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我两位兄长皆已娶妻生子,侄儿中唯一一个年纪适龄的也早就订下过婚约了。”张用修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停在这里不说了。
吴漾憋着股劲儿,气这人说话不说完全,从眉梢眼角开始泛红,蔓延到脸颊,最后红到耳根,“那您是……”
吴漾一颗心悬在嗓子眼儿里,就她这副弱不禁风的身板,再这么大悲大喜下去可能真的要折腾出病的。
张用修突然一问:“你对我所知多少?”
吴漾茫然的反应都是在张用修的意料之中,她对自己真是一无所知。虽然昨日分明提醒过陆旻好生与她说清楚,以陆旻的心性,当下应该急着打听高凛才是。
“我的夫人文氏多年前病逝,我膝下无儿无女,所以,你嫁进来是堂堂正正的三夫人。”语调平淡似水,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一般。
堂堂正正的夫人……吴漾呆了,彻底呆了。
他淡漠地看她,这些过往于她而言应该是幸事一桩吧。
吴漾再稳妥也是个小姑娘,呆愕劲儿过去了,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来,她是夫人不是妾,是夫人不是妾!转念一想,自己这样窃喜对逝去的文氏和失去发妻的张用修甚是不敬。
她慌忙看向对面,张用修眼里冷若冰霜,凛若寒冬,她吓得脸色瞬间白了,连唇色都是苍白的,惶然道:“对不起。”
张用修说不失望是假的,可未经他的苦又如何懂他的痛,苛责她是无能之为。
“郭淮,郭子阳,他与我相交多年,今日让他来本想做个见证,我张用修与你所言一诺千金,我既然答应娶你就会护你周全,但,你不能为吴家要求我做违背原则的事。”张用修觉得话说透了,才能少生麻烦。
“是。”吴漾有气无力道,刚刚那一吓,心神还在剧烈地震动,这人眼里凛冽如刀的冰冷切肤划骨,她欢喜是不对,因此招恨又何其无辜。
她也没力气细想郭大人要见证什么,恐怕是见证她承诺不能为吴家为难张用修吧,放心吧,不会的,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让吴家这般欺辱她。
张用修极淡然道:“我极为敬仰文家老太爷,恐他伤恸,所以仪式从简,委屈你了。”
吴漾忙摇头,张用修对她点了点头,“我院子里干干净净,只有几个仆人,你安安分分的,不会有人找你麻烦。”
他低沉平缓的语调让吴漾的心神渐渐稳了下来,那一勺熟水重新回到了茶釜中。
“嗯,我明白。”她如是应道,又盯着张用修手里的数珠瞧,其实看不看得开全在她自己。
张用修随她也看了眼自己的数珠,并无什么特别之处,为何她看得入神,“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她想着自己的心事,错过了他的问话,想着想着眉头舒展开来,眼里半是温暖,半是清凉,倒是个会宽慰自己的豁达性子。确切地说应该是宽慰人前的那个她吧,想到这里,张用修对她的气渐渐消了下去,明明知道不是她的错,又为何要迁怒于她呢。
他走了神的功夫,面前的茶盏里被添上了煮好的茶汤,吴漾浅笑嫣然,“大人请用。”
这貌容姿态真是挑不出一丝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