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来开门,门自己打开了,显露出门后的一片黑暗。
陆深迈步走了进去。
画这门的家伙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把门画在这么暗的地方也就算了,竟然也不贴地画,弄得有个高起的小门槛,视力不行的没准就绊一跤摔进去了。
门里是个黑暗静谧的空间。
才怪。
陆深差点以为自己来到了末日前的夜场,五光十色的聚光灯乱闪,一个常用来放老年人广场舞的小破音响伫立在墙角,正中是真正的群魔乱舞。夜场的彻夜狂欢比起这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各种死相的鬼和长角、长尾巴、长翅膀的妖魔们欢舞的时候,画面混乱到难以言喻。
有随手就拉过身边的妖鬼直接扔上高空再接住欢舞到一处的,也有压根不伸手接的,等对方摔了个七零八落,捡起个脑袋、胳膊、大腿骨高举过头顶就继续欢呼摇摆。有被摔了个粉碎后毫不在意的,这边谁的脚底下捡一块骨头,那边谁把脑袋又给踢飞了,颇能体会几分拼拼图的自娱自乐。也有不乐意的,大打出手打上一架,没谁会拦,呐喊叫好挑事的更多,大规模一场群架结束后继续该唱唱、该跳跳、该扔扔、该上天依旧上天摔个粉碎。
陆深一脸嫌弃得看着这场没完没了的狂欢歌舞,“啧”了一声。
妖鬼不知足,这一场大概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是消停不下来的。还是人类好,知道知足常乐的道理,夜晚狂欢,天亮了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去。
他全场环视了一圈,匆匆瞥过那些疯球的妖鬼们,定睛于角落里一个熟悉的身影上——那个先前消失不见的拿画板的男生。
男生单独坐在角落,盘腿坐在地上,画板被一只手固定着,对着那群疯魔乱舞勾勒描摹着。他笔尖移动的速度越发快了,手臂移动,手腕转动迅速而毫不迟疑,画出的线条有粗有细,有虚有实,准确又生动。
陆深在他的身侧靠墙站着,盯着纸页上逐渐细化深入的群魔乱舞的场景瞧了半天。他不明白这场景究竟有什么地方吸引了男生,但这画得确实不错,够有张力。
“你画得挺不错。”他夸奖道,“但,内容不好。”费力去描绘这群妖魔鬼怪,还不如对着路边的一朵小白花写生。
男生的笔尖不停,他的目光在杂乱的妖鬼和纸页间来回对比,回答陆深时连一点多余的视线都没有落到他的身上,仿佛只是有人问了,他便随口一答:“无所谓,画什么都差不多。它们起码……够热闹。”
陆深沉默下来,格格不入地在一旁旁观别人的热闹吗
“这里离音响这么近,你不觉得妨碍到你画画了吗?”陆深看着他完成了那一张群魔乱舞,在旁边的空白处又随手涂鸦出几个非常有代表性的妖鬼——闹腾得最欢的那几个。
“还好,有音乐占据耳朵,就不会受一些噪音的影响。”男生转过头来看向陆深,又瞥了眼发出巨大噪音的音响,落回陆深身上后,上下仔细地把人打量了一遍,似乎是将人身上的每一条曲线都一一描摹过。
他说,“我有点想画你。”
陆深绅士地做出一个请便的手势,顺便换了个姿势,比起方才的慵懒靠墙更多了一些骨骼肌肉的舒展感。
这并不是第一个想将他画下来的人,他并不在意这些,反而是其他的一些东西让他感到有点兴趣。
他问:“你画一个我,需要多久?”
男生已经三两下在纸上勾勒出一个大致的比例动态,他从头到尾把陆深扫视了一遍又一遍,抿紧的唇翕动,吐出一个时间:“十分钟左右。”
“那这十分钟里,我不动,你可以跟我说说话吗?”陆深看到男生的笔尖一顿,他似乎是纠结了一瞬,还是点头答应了。
陆深一反方才的友好,笑得颇有几分不怀好意:“你精神体那么弱小,跑到这里来看他们的狂欢,不怕被撕碎后分食吗?”
男生的手抖了一下,猛地抬头看向陆深的眼睛。那双眼睛睨着那边的欢舞,如他所说除了嘴巴那一块因为说话而运动,其他地方保持在一动不动的状态,但即便这样还是能在那双眼睛中看出两分厌恶与嘲讽。
“不会的。他们伤害不了我。”男生解释了一句又埋头继续去完成手上的作品。
“哦,是吗?”陆深嘴上虽是这么说,却没半分继续追问的意思,视线收回时看到那边歪七扭八的门上,不由问了句,“说起来你那么会画画,墙上那个入口怎么不改改?”
男生没有立刻回答,在纸上多添了几笔后又转了一下笔:“那门,本就是我画的。”
陆深惊讶地挑了挑眉,刚要开口,就看见男生伸手快速地用小拇指在纸上抹了两下,然后收起笔,转过身不搭理人了。
“画完了?给我看看啊。”陆深侧目要去看他的画板。
男生没有搭理陆深,故意将画板掩在胸口不让看。他站起来走到陆深跟前,举起画板挡在了陆深眼前,让他看了大概有一秒钟就收了回来,把笔和橡皮收好,赶紧朝着那门走去。
陆深被他这像是小孩子置气的样子弄笑了,“诶,你叫什么名字?”
男生没有回头也没有转身,他好像向后一抛扔下了什么,人影很快穿过扭曲的门消失不见。
陆深走近捡起那张纸,画上自然是他。一束光从前面打下,蓝色的光亮照在纸面上,画上的他斜睨着什么,倚靠在墙壁上,只有他的上半身,下面写了一行话将这整个画面变成了一个标标准准的表情包。
桀骜斜睨的他,配着一句“你们这是什么辣鸡妖魔鬼怪”,十足的讽刺。
陆深:???他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