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高瑾瑶虽然看不到长孙晟的神态,但已然清楚那女子在其心中的地位,她望着他落寞的背影,没有再多问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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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两个多月,高瑾瑶总会以各种借口前去探望长孙晟,虽然长孙晟每次都告诫她不必再来,但当她下次再来之时,他也从不会拒她于门外,二人之间似乎形成了某种默契,任由关系稳固却也没有更近一步。
这日,气温骤降,高瑾瑶给长孙晟送来了亲手缝制的风帽,两个人正在客厅中嬉笑着试戴。
忽然,一名仆从神色惊惧地闯了进来,高声喊道:“将军,不好了!外面来了一队官兵,说是奉陛下之命前来搜查,这可如何是好!”
长孙晟闻言,瞬间变了脸色,之前的愉悦一扫而空:“走!我与你一起去看看!”说罢,他将风帽塞给高瑾瑶,凝重地向她点头示意了下,再来不及多说一句,便慌忙地迎了出去。
高瑾瑶明白长孙晟想让自己留在此处,但她的心却是被长孙晟牵动着,实在是无法安怀,踌躇片刻后,也撇下帽子跟了出去。
长孙晟来到前院时,门卫拦不住那队官兵,已将人放了进来。带头之人是一个三十多岁、文官打扮的男子,他见到长孙晟,态度也算客气,主动行了一礼,笑呵呵地解释道:“长孙将军,陛下听说虞庆则早年出使突厥时,常有僭越行为,命我们查证此事,顺便搜查所有曾出使突厥的官员。希望将军不要介意,裴侍郎那里我们也去过了,只是例行公事走个过场而已。”
长孙晟听了这话,脸色稍有缓和,沉稳大气地点头道:“既然是陛下的旨意,我身为臣下自然要配合,大人请便吧!”语毕,听到身后传来女子微喘的声音,他这才发现高瑾瑶竟也跑了出来,而且眼下正是一脸慌张,于是向其递去一个安慰的眼神,希望稳定她的情绪。
由于官兵们搜寻的时间过于漫长,长孙晟开始还有心情和高瑾瑶闲聊,到最后竟也忐忑起来。
终于,那带头的文官拿着宇文玉瑗的画像,回到了长孙晟面前,冷冷地质问道:“这幅画像的背景是草原和帐篷,似乎是在突厥,而画中女子又怀抱琵琶、身穿中原服饰,请问将军这女子是何人?”
长孙晟淡淡地瞥了一眼熟悉的画卷,平静地反问道:“这就是一副普通的画像,大人是否过于敏感了?”
年轻的文官听罢,却是坦然一笑,游刃有余地说:“将军好像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这女子该不是反叛我大隋的罪人宇文玉瑗吧?”
长孙晟心下一紧,但仍努力保持镇定,以四两拨千斤的姿态回答道:“大人说笑了,我曾设计离间宇文玉瑗和都蓝可汗,致使她最后被杀,我与宇文玉瑗没有半点私情,又怎会收藏她的画像?”
此言的前半句倒也不假,所以那文官没有接话,只是将信将疑地来回打量着长孙晟,眼中散发出犀利的光芒,一时间两个人呈现对峙之势,气氛也完全僵住了。
须臾,站在一旁的高瑾瑶忽然挺身而出,她走到那带头官员身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画卷中的女子,柔柔微笑道:“这幅画像是我送给长孙将军的,画中的女子是我本人。”
文官皱着眉头,瞥向高瑾瑶,对她的话充满怀疑,没好气地问了句:“你又是谁?”
高瑾瑶临危不惧,先是翩然行了一礼,然后沉着坚定地开口道:“我是洮州刺史高劢的女儿,因为钦慕长孙将军,便将自己的画像送与他。画中的草原和帐篷是我向往的塞外风光,女子怀抱的四弦琵琶是我平时最善演奏的乐器,大人再仔细瞧瞧,真的看不出画中女子与我相貌如出一辙吗?”此番言论说得一气呵成,没有丝毫慌乱,高瑾瑶自己都不敢相信,她竟能表现出如此从容有度的气魄。
听了这话,文官立刻认真端详了一下画中女子,而后又凝视了一会儿高瑾瑶的脸,竟果真瞧出了一些相似,心中只道原来是女儿家的小心思,故意美化了自己的画像送给情郎。想到这里,他顿时浮现出微妙的笑容,态度再次客气起来:“经小娘子这么一说,我确实品出了相像的味道!”
高瑾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礼貌地退回长孙晟身边。这时,那文官也将目光投回到长孙晟身上,意味深长地道了句:“将军有此良缘,可一定要珍惜啊!下官任务已经完成,就不打扰将军了。”说罢,他把画像还给长孙晟,然后便带领官兵列队离去。
目送这队人出了府后,长孙晟彻底放下了心中大石,但转而面对高瑾瑶之时,却是有些手足无措。他尴尬地僵硬一笑,支吾了半天,憋出一句客气话:“多谢小娘子方才替我解围,只是小娘子那样说,恐怕会连累你的名声,实在是太不妥了。”
高瑾瑶没有急于回应,她满含深情地注视着长孙晟,许久之后,终于鼓足勇气表白道:“我方才说的话皆是发自肺腑,我是真心钦慕将军,只是不知道将军有没有那么一点喜欢我……”
虽然那些暧昧的情愫,长孙晟之前也有所感知,但眼下被高瑾瑶突然点破,他还是无所适从地慌乱了一下。不过,这情绪转瞬即逝,长孙晟很快便恢复了镇定,轻轻摇了摇头,不冷不淡地回绝道:“我的年纪与你父亲相仿,我们不合适。”
高瑾瑶略有失望,但她心中一片澄明,并没有后悔自己的表白,也没有丝毫纠缠,不卑不亢道:“将军的心意,我都明白了,既然如此我就先告退了。”
长孙晟忽然有些胆怯,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刻意不去看她的脸,直到高瑾瑶慢慢走远,他才抬起头,望着那人离去的背影,一时之间百转千回。
长孙晟自问不是一丝心动都没有,但却深深觉得这点情绪不足挂齿,他很肯定自己的拒绝是对两个人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