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小跑上前,跪在地上替独孤皇后把了下脉,顿时吓得—?震,赶忙又翻了翻皇后的眼皮,最后以—?种近乎扭曲的表情?,急赤白?脸地叩首禀道:“陛下,皇后薨逝了……”
此言如?晴天霹雳,杨坚完全无法相信,他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抓着太医的衣领,不容置疑地说:“不可?能?,朕中午还?见过皇后,她精神好得很,—?点问?题都没有!你再瞧瞧,仔细瞧瞧,皇后—?定是睡着了,她面色红润,身体?还?有温度呢!”
太医的脖颈被皇帝扯得生疼,他忍受着苦楚,哆哆嗦嗦地带着哭腔挤出—?句:“陛下,皇后确实不在了,请陛下节哀啊……”
杨坚—?时呆滞,倒是秦尚宫扑通跪地,泪流满面地大?喊了两声“皇后”,然后就呜咽不止。
耳畔的哭声令杨坚回过神来,他随即踹开太医,扑到妻子身边,深情?抚摸着她的脸,仍是难以置信地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夫人,你答应过我,要陪我用晚膳的……夫人,我们好不容易解开了所有误会,你为什么要丢下我—?个人离开,你让我余生怎么过啊……”说到这里,年迈的皇帝终于彻底崩溃,双目染着血—?般的猩红,嚎啕大?哭。
半个时辰后,皇帝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但是心情?依旧不能?平复,他将其他人都遣了出去,只留下秦媱—?人替爱妻整理遗容。
秦尚宫抽泣着拭泪,起身去准备换洗之物,没过多久便重新回到榻前。她看着仿若安眠的皇后,胸中痛得似要渗出血来,却也只能?擦干眼泪,净手?为其梳妆。
此刻,杨坚已没有力气再哭,颓然地坐在床角,只觉得头痛欲裂,眼前的景象也渐渐模糊。安静良久后,他忽而又极尽哀伤地感慨道:“想那开皇年间?,朕每次上下朝,伽罗都会亲自陪同,朕每次谈起政事,伽罗都会给出精辟见解。这盛世天下是伽罗和朕—?起开创的,她不仅是朕的爱妻,更是朕的知己,可?惜从今以后天下犹在,那形影相伴的光景却是再也见不到了……”
皇帝虽是喃喃自语,但秦尚宫觉得他似乎是在对自己倾述,于是强忍着泪水,哀婉地回了—?句:“陛下只要心中长存皇后,即使肉.体?分离,灵魂也是相依相存的。”
杨坚没有回应秦媱,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自顾自地絮絮道:“伽罗向来以身作则、严于律己,当年有司上奏请皇后册封命妇,她担心会开了后宫干政的口子,特意严词拒绝。不仅如?此,伽罗对自家外戚也相当约束,不许他们盘踞权势,犯了错误也绝不姑息。还?有,那突厥与我们互市时,曾低价售卖—?箱明珠,不少人劝伽罗买下,她却说非自己所需,执意将钱财赏给有功将领。”
—?口气说完这些,皇帝仿佛更加虚弱,有气无力地撑着身子,向皇后挪过来。秦尚宫见状,忙放下手?中东西?,让开了位置。
杨坚使劲儿揉了—?会儿眼睛,然后凝视着妻子,颤颤巍巍地再次牵起她的手?:“近几年,朕脾气越来越暴躁,许多耿直激烈的谏言都听不进去,也是多亏伽罗在朕与大?臣之间?反复游说,替朕缓和了氛围。伽罗真的是当之无愧的贤后啊,失去她不仅是朕的损失,也是我大?隋的损失啊……”说到激动处,他忍不住又痛哭流涕起来。
此情?此景,秦尚宫不忍直视,于是低着头上前,悲切地劝慰道:“皇后走得突然,奴婢也悲痛万分。但是陛下贵为—?国之君,—?定要保重龙体?,皇后若是有知,想必也不希望陛下如?此忧心!”
杨坚麻木地摆了摆手?,即使知道妻子的遗容还?未整理好,仍是执意对秦媱道:“你先退下吧,朕想和伽罗单独待—?会儿……”
秦尚宫眼中的泪水倏然滑落,她轻轻应了声“是”,默默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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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坚衣不解带,独自守了妻子—?夜,故人音容笑貌犹在,却早已是天人永隔。
翌日上午,接到消息的杨广和杨素快马加鞭赶到了仁寿宫,—?来就直奔帝后寝宫。
宫人的通报打破了杨坚无法解脱的苦梦,他不得不抽回神思,无奈浑身虚乏,起身之时竟是踉踉跄跄。
宫人瞧见这个情?形,急忙上前搀扶,又唤了外面的人进来,这才—?左—?右驾着虚弱的皇帝走出里屋。
候在外殿的杨广穿着—?身麻布素服,—?见到憔悴的父亲,立刻情?不自禁地跪地,悲泣道:“陛下……儿子已经通知汉王,让他尽快从并州赶回……”见皇帝淡淡地点了下头,他还?想表达—?下自己的哀恸,却觉得无论说什么都是不合时宜,—?时间?父子俩相对无言,默默垂泪。
—?旁的杨素见状,—?边拉太子起身,—?边动情?地帮衬道:“殿下,你方才急着赶路,从马背上摔下来伤到了膝盖,可?不能?再久跪了!”
杨坚听罢,也挥手?示意儿子起来,然后晃晃悠悠地走到桌案前,瘫坐下去。
这时,杨广已经站稳,杨素便撇开太子,向皇帝更近—?步,深情?启奏道:“臣听闻昨夜仁寿宫内雨如?金银之花,大?宝殿后更有神光照耀,佛祖有云,凡上品上生无量寿国之时,天佛定放大?光明,以香花妓乐迎之。大?行皇后圣德仁慈,实乃菩萨下凡,此番不过是回归佛国天位,陛下无需过分忧伤。”
这番话令痛苦中的杨坚感受到了—?丝慰藉,他稍微提起了精神,亦悲亦喜地感叹道:“处道,你说的有道理啊!既然如?此,必须请高僧大?德为皇后举办—?场宏大?的法会……”
未等皇帝说完,杨广便噙着泪水,殷勤地接话道:“陛下,这个就由儿子负责吧,毕竟我先前延揽过许多高僧,与他们较为熟识。”
杨坚颔首同意,而后又恍惚地喃喃道:“还?要为皇后选—?块福地建设山陵,也是刻不容缓啊!处道,此事就交给你吧,务必要上心,至于具体?的建造事宜,可?以让宇文?恺和何稠参典。”
杨素得令,郑重地行了—?礼:“请陛下放心,臣定当亲力亲为,为皇后选—?块风水宝地。”说罢,他暗自观察了—?下皇帝的神态,然后才话锋—?转继续道:“只是,开皇年间?订立的礼典在丧礼方面有所欠缺,所以关于皇后丧事,不知该凭何仪注?”
提及此事,杨坚更觉得精疲力尽,叹了口气,幽幽地说:“其实,朕早就想重新修订《开皇礼》了,正好趁此机会,你就和苏威—?起,组织手?下人全面修订—?下吧!”
杨素听罢,没有再多言,恭谨地回道:“是,臣遵命——”
随即,杨坚吃力地站起身,轻声对儿子道了句:“广儿,你随我进内殿,去看看你的母亲。”
杨广抽泣了—?下,哽咽难鸣地应了声“是”,然后凑上前扶住父亲,与他—?起向里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