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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天刚亮,杨丽华便得知了皇帝的旨意?,眼?下她正端坐在厅堂中,慢慢消化这个信息。
吴式微侍候在侧,幽幽地禀道?:“阿婤正在梳洗,一会儿就过来……”说完,见?公主默不?作声地点了下头,她怀着满心?的不?解和忧惧,终是吞不?下去,碎碎念道?:“奴婢听说陛下已经临幸过阿婤了,没想到那丫头平时不?声不?响的,竟然默默勾搭上了天子!”
杨丽华眉头微蹙,甩出一个凌厉的眼?神:“行了,别?再说了!”
下一刻,陈婤迈着碎步走了进来,和往常一样,恭敬地行了个礼:“公主,有?什么事吩咐奴婢?”
杨丽华瞬间舒展开眉头,气定神闲地开门见?山道?:“阿婤,恭喜你?啊,陛下要纳你?为贵人?。”
陈婤闻言,愣了一下,倒也没有?大惊失色,只是有?些尴尬,支吾了半天,终是鼓足勇气道?了句:“奴婢……请公主不?要怪罪奴婢……”
“阿婤,这没什么好怪罪的。”杨丽华不?想听面前之人?请罪,微笑着打断道?:“我本来也打算给你?找个好归宿,既然陛下看中了你?,那自然是全天下最好的归宿,你?一定要懂得珍惜!”说到最后,她颇有?些意?味深长。
陈婤却并没有?在意?对方微妙的语调,真情实感地坚定道?:“公主放心?,奴婢能得到天子垂青,便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今生今世定不?会辜负陛下!”
杨丽华听罢,招手示意?陈婤靠近自己,语气明显亲切了许多:“皇后给你?准备了住处,让你?今日就搬过去。阿婤,你?毕竟是从我这里?出去的,我也算是你?半个娘家人?,嫁妆什么我都会给你?备齐,希望你?日后得到陛下宠爱,不?要忘记我才好!”
听到公主这样说,陈婤不?禁五味杂陈,猛地跪倒在杨丽华脚边,动容道?:“公主折煞奴婢了,这两年公主对奴婢的好,奴婢都铭记于心?,这辈子都不?会忘!”
杨丽华抚着陈婤的头,连连回道?:“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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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婤被正式册封的前一天,杨丽华挑选了一套金饰,派夏蔓给其?送过去。夏蔓知道?杨广要纳陈婤为贵人?后,心?中也不?无惊疑,甚至隐隐有?些不?舒服,但这微妙的情绪又不?是来自嫉妒,是一种?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的复杂感受。
之前几日,夏蔓一直没有?机会和陈婤碰面,眼?下再次相见?,身份已是完全不?同,面对这个曾经朝夕相处的女子,她竟然有?些拘谨。
陈婤则是一如既往地文静而又熟络,对方刚一进屋,她立刻起身相迎:“辛苦姐姐跑一趟,其?实公主不?用为我准备这些的,如此贵重的东西,我收着心?里?也是不?安。”
夏蔓微笑着,淡淡地回道?:“贵人?客气了,你?是陛下的嫔御,这种?金饰珠宝,陛下少不?了要赏赐的,不?过是标准配置罢了!”
陈婤没有?反驳,接过夏蔓手中的锦盒,打开看了一眼?:“公主准备的东西就是精致,我很喜欢,替我谢谢公主!”说罢,她将盒子交给一旁的婢女,示意?其?拿下去收好。待房间中只剩她和夏蔓后,陈婤又拉起夏蔓的手,一派真诚地道?:“姐姐莫要贵人?前贵人?后的,还是像从前一样唤我阿婤吧!”
夏蔓瞧着面前的女孩,虽然挂着和往常一样温顺得体的笑容,但却觉得自己根本不?了解她的内心?,一层巨大的隔阂阻碍在二人?之间。夏蔓只得保持着有?礼而恭敬的态度,轻轻地摇了摇头:“贵人?的身份不?一样了,奴婢不?敢以姐姐自居。”
听到这话,陈婤依然勾着嘴角,但是眼?帘微垂,幽幽道?了句:“姐姐,对不?起……”
这温声细语的道?歉直击夏蔓心?房,她不?由惊悸了一下,脸色明显有?些尴尬:“贵人?,你?没有?什么对不?起奴婢的,为何这样说?”
陈婤与夏蔓四目相对,不?疾不?徐,坦诚地说道?:“姐姐,我知道?陛下喜欢你?,也有?意?给你?名分。我借了你?的光亲近了陛下,又抢在你?前面被封了位分,是我对不?起你?,但是请姐姐放心?,我无意?与你?争宠,日后也不?会徒生是非。”
夏蔓完全没想到对方会说这些,整个人?顿时僵住,几番欲言又止,好不?容易才组织好语言,开口道?:“陛下是九五之尊,他想纳谁都是理所应当的,你?能被陛下看中也是你?自己的造化,这不?是什么错,更加没有?对不?起我,不?必跟我道?歉。”然而,前话说完,她又犹豫了一下,终是将心?里?话和盘托出:“只是,我之前一直以为,你?会选择嫁一个年轻有?才华的小郎君,离开深宫过上轻松自在的日子,没想到你?的意?中人?竟是陛下……阿婤,你?当真如此爱慕陛下吗?”
提及杨广,陈婤澄澈的双眸中泛出一丝坚毅的光芒,如飞蛾扑火般,直言不?讳道?:“我对陛下的感情,其?实是崇敬仰慕多于男女之间的爱恋,只是姐姐可能不?知道?,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曾幻想过要嫁给陛下,这个想法自我进宫后就更加明确,我想要的只有?陛下才能给我。”说到这里?,她停顿了片刻,见?夏蔓一脸不?解,才越发深切地继续道?:“姐姐,你?知道?吗,自我记事起,就见?到父亲终日酗酒,他看似全无心?肝,但每次喝醉都会感怀身世,遥想在陈宫的时光。先帝统一南北后,陈氏族人?大部分皆配于陇右及河西诸州,给田业以自足,我的兄长和叔伯日子都不?好过,长城公虽然得先帝善待,但也是生活在压抑和自责中,想改变陈氏族人?的处境,只有?仰仗陛下。”
这番话虽然说得温柔,但内在的意?念却是十分坚定,夏蔓不?禁对这个少女有?了重新的认识,她比她想象的要透彻,她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既然如此,夏蔓便打消了疑虑,也没有?再多言。
此时,陈婤却是担心?夏蔓多想,转而以轻松的语调,又补充了一句:“陛下昨天已经下旨,召陈氏子弟尽还京师,随才叙用,我的心?愿已达成,日后就是安心?侍奉陛下,不?会再有?其?他奢求。而陛下封我为贵人?,也是有?示好南陈皇室的目的,并不?是单纯的喜欢我,所以姐姐不?必担心?,我并不?会取代你?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夏蔓其?实本就没有?这种?担心?,但如此氛围下,她也不?愿多加解释自己的心?境,之后没聊太多就告退了。
走出陈婤的寝殿没多远,夏蔓迎面碰到了杨广,她恭敬而又泰然地行了一礼:“陛下来看陈贵人?啊!”
杨广看在眼?中,却觉得夏蔓面无表情,十分冷淡,于是并没有?接她的话,而是认真地询问?道?:“夏蔓,你?是不?是因为我纳别?人?而生气了?”
在夏蔓心?中,她对杨广始终都不?似对杨秀的那般感情,所以并没有?什么占有?欲,可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人?年年月月地向?自己告白,原本一直不?敢相信,做了好久心?理建设,终于开始选择接受,而那个昨天还在对自己甜言蜜语的人?没过几日便突然要娶别?人?,现在又来问?这样的问?题。
夏蔓只觉得杨广是在调戏自己,禁不?住有?些羞恼,涨着脸嘟囔道?:“奴婢才没有?生气呢,陛下是天子,奴婢就是再蠢笨,也不?会有?独占圣宠的想法,更何况陛下与皇后才是天作之合、鹣鲽情深,奴婢就是卑微到尘埃里?的渣滓,请陛下不?要再拿奴婢寻开心?了!”
杨广看着夏蔓的模样,只当她是在吃醋,不?禁竟有?一丝开心?,勾着嘴角道?:“我虽然不?能给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但是你?在我心?里?总是特?别?的,你?要相信,我对你?的感情与其?他人?不?一样。”说着,他伸出手,向?前一步,想要抚摸夏蔓的脸颊。
面对杨广又一次温情脉脉的说辞,夏蔓更加觉得无地自容,别?着脸躲开他的触碰,急切地道?了一句:“公主那还有?事,奴婢先告退了!”然后,不?等皇帝回应,她便夺路而逃。
杨广瞅着夏蔓跑远的身影,意?犹未尽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