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瑰瞥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开始计时。
一秒、两秒……
一分钟、两分钟……
看着看着,不知怎的,她的注意力竟情不自禁地转移到了傅星樊的身上。
现在的他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了,认真地观察着、专注地画着,什么疼痛、什么冰冷之类的事仿佛通通与他无关。
此时此刻,他的心里他的眼中只剩下画画一件事。
照片上的古建筑看起来挺复杂,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却用笔将它一点一点在纸上完美还原。
非专业人士也画得这么好,真厉害。
梅瑰对傅星樊的钦佩又加深了几分,同时忐忑不安的心也稍稍放下了一些。
进来前,她有点担心会弄疼他,甚至怕自己手忙脚乱、频繁出错,如此一来,他就不会注意到她的动作。
很快,十五分钟过去。
梅瑰拿开冰袋观察伤势,肿胀有所减轻。
接下来按照正常流程应该涂抹药酒进行推拿,这样三两天便能痊愈,但她讨厌与异性发生肢体接触,便决定给他喷活血化瘀的气雾剂,一天两次,一周之内也能见效。
可正当她打算取喷雾剂时,伸出去的手却顿在了半空中。
她是他的保镖,如果以后遇到紧急情况不得不发生肢体接触,难道她也要犹豫甚至拒绝吗?
千钧一发之际,反应慢半拍都可能送命,要是“老板”有个什么不测,那她……
不行,为了避免不幸发生,她必须尽快克服它。
思及此,梅瑰脑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天真的念头,要不拿傅星樊做实验吧?
虽然他们才认识了短短几天,她却清楚地知道,她不讨厌他,甚至还对他颇有好感。
如果以他为对象,抵触情绪应该不会那么强烈,而且,照他目前的状态应该也察觉不到。
下定决心,梅瑰试着靠近傅星樊。
移动的过程中,她看见他的左手随意地搭在方巾上,半只手掌自然地垂在桌沿边,拇指到小指的高度依次递减,骨节分明、五指修长、指甲与指尖齐平、掌背青筋若隐若现,从某种角度看过去像极了连绵起伏的小山。
真好看。
好看到她忍不住想摸一摸、握一握。
咕嘟,梅瑰咽着口水、屏住呼吸、顶着巨大的压迫感与紧张感,慢慢地向目标移动。
五十厘米、四十厘米、三十厘米……
距离一点一点缩小,她的心也跳得越来越快,手更是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二十厘米、十五厘米、十厘米、五厘米、四厘米、三厘米、两厘米……
眼见二人指尖即将触到,梅瑰的手抖得愈发厉害起来,厉害到必须得用另一只手压制才能勉强维持住现在的姿势。
因为那仅剩的一厘米,对她而言宛若隔了一个世界。
那道看不见的线将空间一分为二。
这头,风平浪静。
那厢,浓烟滚滚。
黑色的烟气化成一只只鲜血淋漓的手在里面到处乱飞乱抓,只要踩过界,它们便会群起而攻之,将人拽进深不见底的深渊,永无翻身之日,只能在绝望中饱尝痛苦与煎熬,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向死亡。
不——不要——
那种感觉,她真的受够了。
逃不掉、挣脱不了、亦没有能力反抗,更没有人救她。
叫天不不应,叫地地不灵,她只能独自蜷缩在角落默默地忍受,默默地接受,默默地承受,默默地感受,每一秒都度日如年。
一日复一日,无休无止。
那种感觉,真的太糟糕、太可怕、太恐惧了。
本来,她很羡慕男生,他们拥有比女生更强的爆发力,同等的训练量,他们更容易练出肌肉,同样量级的选手,他们的战斗力也更加彪悍。
她渴望那种力量,同时又畏惧那种力量。
在压倒性的优势面前,一切抵抗都是徒劳的,因为它能轻而易举地摧毁你的身体、精神、意志、尊严、存在的意义,甚至是生命。
所以哪怕傅星樊不一样,哪怕她现在变强了,男人终究是男人,长期笼罩在心头的阴影也没那么容易冲破。
即便她的理智告诉她可以,即便她鼓起勇气做出改变,她的肌肉记忆却在叫嚣,却在拒绝,却在抗议。
还有,纵使她克服了心理障碍,那么对方呢?
他会坦然接受吗?
他会给予她想要的回应吗?
不得而知,不可预料。
不行——不行——不行——
她办不到,真的办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