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午夜的上?海。
林蔚推入酒店的旋转门?,天空中飘着的雨刚好停了。
空气冷冽索寒,夹着渗骨的凉风随着旋转门?一齐飘入内,和酒店大厅中央空调烘出来的暖风在空气中相撞。
林蔚不习惯南方冬天的冷,裹着羽绒服阵阵瑟抖。
她抖着手滑开了微信。
临近十二点,蒋一頔还在等候她回复。
“我买到了。”
林蔚说?着,捏紧了口袋里的那个单薄的,只有两指宽的长条形白色盒子。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
紧张得诡异。
她睡了一下午,加上?几乎一晚上?,还没?回复许嘉川的微信。
上?一条消息来自四十五分钟之前,她那时候刚醒来。
他拍了个视频发给她。
熟悉的家,他冲了羊奶粉给小奶猫喂奶。小猫粉色的舌头舔着奶瓶的奶嘴,又?一边舔他的手心,他低沉的笑声在周围响彻,更显她不在时,整个屋子有多么空荡。
他的手托抱着小小的动物,语气极尽柔怜,边录视频,他还边对着镜头打招呼,他问?她除了羊奶,需不需要给它喂食猫粮。
林蔚突然?很想哭。
如果他们真的有了孩子,他以后也?这样照顾他们的孩子,会不会也?是这样万般温柔的模样?
想象一下,以后,她因为某事不在家,他一个人照顾小朋友,会不会也?想这样手忙脚乱呢?
她说?:“他太小了,不用。”
她打完字发送了,才注意到自己?用的是“他”,而不是“它”。
小猫的确是公猫,可她不知道?她肚子中的小生命是什么性别?
也?许,到时候误打误撞,真的是个小男孩儿了呢?
生了的男孩儿会不会像他?
眼睛很黑,乌发浓眉,也?有漂亮的睫毛和高挺的鼻梁?
那如果,是女孩儿呢?
她想得没?了边儿,然?而才买到验孕棒,还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
都是未知数。
大概半小时之前,蒋一頔刚甩出她是不是怀孕了的疑问?,她想都没?想,几乎手脚并用地从床上?跳了下来。
一路奔到门?边,要出门?去找药店买验孕棒。
她太激动了。
激动到,以至于锁了门?出来,发现自己?穿着的还是酒店的一次性拖鞋。
她苦笑连连,想哭。
盯着自己?露出一半的光裸脚面,嘲笑自己?都顾不上?,直想哭。
“你照着说?明,先去验一下。不过早上?比较准,晚上?我不知道?。但是差别不大……反正不是没?怀就?是怀了嘛,无非两种结果”蒋一頔说?,“对了,你们都结婚两年了,你从没?用过吗?”
“……没?有。”
从没?怀过,所以也?从没?刻意地用过。
林蔚站在酒店房间的卫生间里,把?整间屋子的灯都打开了。
明明如火,白色药盒上?“早早孕”三个字,非常之灼目。
她眼睛酸涩,眼泪要憋不住了。
妈的……
这玩意儿到底怎么使啊?
蒋一頔说?:“你照着说?明书,你验完后跟我说?。”
林蔚回复了“好”。
手机突然?震了一下,许嘉川发来消息:“你这么晚还不休息?出差了浪了是吧?”
林蔚已经完全?没?了困意。
紧张到神经兴奋。
“我去哪儿浪啊。”
他说?:“回来了,跟我浪。”
林蔚转头就?笑了。
照着说?明书做了,她看到验孕棒上?的两条杠的时候,手抖得拿不稳,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突兀的一声响,骇得她浑身一凛。
太紧张了。
真的太紧张了!
她仓惶捡起,手机又?在连连震动,许嘉川的消息一条接着一条:
“猫尿沙发上?了……”
“它挠我!”
“我不喜欢它了。”
“老婆,你什么时候回来。”
“它又?尿了……这回是地毯。”
林蔚一条条地看下来,又?想哭,又?想笑。
她回复:“要不要给它弄个纸尿裤?”
“你以为是照顾小孩儿吗?猫怎么穿纸尿裤?”
他肯定在嘲笑她的无厘头了。
她便也?开始笑,笑到最后,笑了一脸眼泪。
她不知道?怎么面对那两条杠,心头惴惴,胡乱地洗了把?脸,坐在窗户边上?,胡思乱想了很久很久,反应过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在发什么呆。
最后他发来消息,说?明天有早班,他要睡觉了。
“晚安老婆,亲亲。”
这一刻,她更不知道?怎么对他说?起自己?怀孕的事了。
对于大部分夫妻来说?,这可能是一件很正常不过的好事。
但是对于他们来讲,来得太不容易了,她很怕自己?一说?出去,他会辗转一晚上?都睡不着,影响第二天的工作,她更害怕,自己?就?这样轻易地下了结论,结果最后落得一场空欢喜。
比悲伤更悲伤的事,是空欢喜。
她设想了无数的可能。
可能验孕棒不准呢?
可能她嗜睡只是因为昨晚被猫闹腾了太久?
可能她今晚犯恶心是因为海鲜过敏?
她的确查过了,验孕棒确实有不准的时候,不过她坚信自己?很可能撞上?了那百分之零点几的概率。
无数的念头充斥在她脑海里,林蔚最后蹲在卫生间里,盯着洁白的地砖,又?是很久很久。
人们常说?容易得到的东西不易珍惜。
林蔚太珍惜了,直接一个电话call给蒋一頔问?验孕棒会不会出错,挂了电话后躺在床上?,还上?网查了很久,关联到很多色情.小广告,还有直接给她跳到和网上?的医生在线对话的。
身边就?有个医生,她却不敢用。
几乎一夜无眠。
临近早晨七点,林蔚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
半睡半醒的,一时清醒了,心跳得剧烈。
林蔚又?在想,熬夜会不会对肚子里的小宝宝不好。
她顶着黑眼圈去洗漱,边刷牙,边又?想了很多。
她摸着尚平坦的小腹,五指张开,慢慢地向前挪开,廓张。
想象自己?的肚子一天天地大起来。
一个生命的小房子里,会住着另一个小生命。
是两个生命的结晶。
一早,蒋一頔打来电话问?候,安抚道?:“你如果实在不放心,你再去买个验孕棒。早上?的准一点,如果还是两道?杠,那就?是怀了。”
林蔚很疲惫,平躺在床,声音懒懒地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我过几天回去,你陪我去做个检查吧。”
“孕检啊?”
“……嗯。”
“不至于吧……验孕棒一般不会出错的。”蒋一頔沉吟片刻,声音陡转,“等会儿,你不会还没?跟许嘉川说?吧?”
林蔚摇摇头,叹气:“我还没?有。”
“为什么?这不是挺好的事儿吗,怎么不说?呢?”
“万一不是呢……不想让他白高兴一场。”
“我觉得吧蔚蔚,”蒋一頔轻声的说?,“我觉得你就?是太紧张了。验孕棒说?有就?是有了,做检查多费时间,抽血呀化验呀……”
林蔚淡淡地打断:“我还是去,做一下吧……我做完,拿着孕检报告告诉他,这样也?好,我心里有底。”
“行吧,”蒋一頔知道?林蔚倔,妥协了,“那你回来了,我陪你去吧。”
末了,蒋一頔说?:“我这几天也?不跟许嘉川说?,等你出结果,咱们到时候去庆祝一下。”
林蔚这几天过得浑浑噩噩。
该困的时候不困,经常失眠一晚上?,该精神的时候也?不精神,陪着陈深去谈客户,一直打盹儿,脑神经也?慢了好几拍。
她想的,除了怀孕的事情,还有什么男孩儿女孩儿的事情。
还在估算着最近她和许嘉川做了多少次,有哪些天做了,哪些天没?做,如果真的怀了,肚子里的这个小家伙有多大了。
还在想,男孩和女孩,分别起什么名字才好。
晚上?,她和陈深一行陪一个国外的客户吃饭,中途讲到某个事儿了,正好和她负责的业务相关,对方问?起她D.H关于这一块儿的情况,用英文问?了两遍,她一直没?反应。
陈深坐在旁边,低声喊她好几次,她才有反应。
她一脸茫然?地抬头,眼神逐渐聚焦:“Pardon?”(麻烦再说?一次)
事不过三,对方已经恼了。
陈深有点儿无语,左看右看,身边这个一副不在线的状态,对面的外国佬脸开始黑了,陈深圆了场,索性一通全?替林蔚说?了。
饭局结束后送走各家佛爷,三个人站在上?海的街头,吹着凉风。
林蔚接到了许嘉川的电话,这是她出差这么几天以来他打来的第一通电话。
一来是没?什么大事的话,他们只用微信交流,二来他们彼此都忙,尤其是他,日?夜颠倒,不知道?彼此什么时候有空。
林蔚以前也?喜欢跟他打电话。
后来,经常打过去后不是没?人接,就?是别人接的,告诉他在手术台上?。
再之后,没?什么大事儿的话,他们就?索性都用微信交流了。
林蔚自己?这里就?憋着一件大事儿。
接起之前,她快速地思考了一番,还以为是他那边有什么事儿了,没?想到一接起来,许嘉川就?哭笑不得地说?:“我刚才做饭在旁边切洋葱,这个猫趴我旁边,被洋葱熏哭了。”
林蔚“噗嗤”一声,咯咯直笑:“那你哄哄它。”
他又?说?了些这几天怎么跟猫玩儿的,她越听越想笑,最后笑到肚子疼,走不动路。
疼得她都以为肚子里的小家伙在踹她。
可她还不显怀,小家伙明显还不成人形。
萧雅正也?在和她丈夫打电话,三人里,只有陈深的背影略显萧索,单身狗被晾在一旁,兀自在凉风里瑟抖。
陈深中途也?接了个电话,分公司的车要来接他们,已经快到了。
他挂掉电话的时候,旁边两个女人也?挂了电话。
萧雅这边挂掉,又?跟林蔚调笑:“林组长,你今天一天魂不守舍的,是不是想你老公了?”
“嗯,”林蔚疲惫地笑了笑,随口说?,“有点儿吧。”
“唉,”萧雅叹气,委屈的说?:“我老公晚上?不抱着我睡就?失眠,这几天晚上?都要跟我打电话到很晚才能睡着……唉,我就?想啊,没?我在的话,晚上?他睡觉会不会……”
陈深叩了叩烟,磕掉一截儿烟灰:“工作期间,别想床事。”
林蔚:“……”
萧雅:“……”
后面几天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圣诞节的气氛未消弭,满街都能看到巨大的圣诞树伫立在各大商圈的门?口,白的绿的银的五彩的,然?而几个人在异乡,这样热闹的节日?也?过得没?什么滋味儿。
萧雅总结:“其实大部分中国人过圣诞节,就?是找个理?由?去开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