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藩王离京前,景明帝于大殿召见了诸王,颁读圣旨的整个过程,景明帝都不动声色地警惕着他们。一直到他们出了京城,护送的仪队中都有锦衣卫的人在盯着。
整个仪式江怀璧倒是不用去,自他升任侍讲后,翰林院的工作倒是松了下来。
方文知仍旧是修撰,这些日子奇迹般地消停了一段时间。姚长训自那一次在方文知手上?吃了瘪,便再没刻意去套近乎,冷眼看了一段时间后,果断投靠江怀璧这边。江怀璧性子本就清冷些,也不爱搭理些,倒是令他一个人有些尴尬。
原听闻过姚长训比较踏实实在,然而似乎自江怀璧每每在翰林院见到的他,却是分明的势利。他自己也是要面子的,也不明着说出来,只是都表现在小细节了。
这一届新人不过五六人,其余都资历较老,在翰林院待得时间久了,看过各种各样的人,刚正不阿的有,八面玲珑的也有,却没见过如姚长训这样想圆滑一些却还小心翼翼死要面子的,一个个心底都鄙夷得很。
但?毕竟上?面都没发?话?,他们自然也不好意思先开?口,现在刚来不久,可还看不出什么呢,谁知道以后前途会如何。
姚长训拿了书要出去,却又绕过去,看到江怀璧执笔仍旧在写着什?么,犹豫了片刻,在想要不要开?口。
江怀璧眸色微动,笔下一顿,却并未抬头,只问:“谨时有事吗?”
姚长训道:“也没什么大事。……我记得这次那些属国邻国离京时,你?没去送行?”
“当?时有些事,一时脱不开?身,倒是错过了一次机会。”她语气平淡,钱学士当时带了几人前去,说是见见世面,回?来后对她还有些惋惜。她抬眼看着他,听他这口气,大概是有什?么事了。
“百越和那个楼罗离京时,还闹了个笑话?。楼罗那个小公主扯着百越王的袖子不松手,非要跟他回?百越去,后来两国的人便开?始劝,大齐总不能跟他们在那耗着,也开?始劝……”他顿了顿,紧接着就直直盯着她的眼睛,说到重点,“小公主哭闹间下意识喊的是,怀璧哥哥。”
江怀璧怔了怔,大约是因为阿依慕的记忆都只停留在三年前,是以对她的印象会比较深吧。
照姚长训这么说,便是很多人都听到了。若是阿依慕的身份未曾表明前,还是很好解释的。但?是巧合,景明帝又能信得了多少呢。然而过去这么多天了,也未听闻有人说过这事。
她不知道是谁压下了这件事,现如今先提出来的,是姚长训。
目光随即便有些深,语气平静,“我与她算是旧识,怎么,有问题么?”
听得她话中其实是含着些许不愉,他觉得有些窘迫,“琢玉,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没别的意思。当?时众人也没见有放在心上?的,咱们这边是钱学士说不让乱传的……”
“不让乱传你?还在说什?么?”方文知脚一迈进来,便听到姚长训还刻意放低了声音在说。
姚长训浑身一僵,他下面的话?还未说清楚,便被方文打断,可心知方文知在场便没法说了,只得悻悻行了一礼匆匆先出去了。
对方文知她倒是不用那么客气,开?门见山道:“行之可还有事?我即将进宫一趟,时间不多。”
方文知目光微转,她倒是很少唤他的字,从前都是直接称呼官职,然而此刻决计不是要显示她对他的亲切。
他向前走几步,声音低沉,“听说琢玉最近忙得很,与哪位藩王还有来往?”
江怀璧浑身一冷,她正在调查的那些事,外人并不知晓,景明帝是禁止往外传的,方文知如何知晓?
“前几天藩王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你?如今竟然还敢扯上关系?胆子不小啊……”方文知眼睛微眯,轻哼一声,“还有昨晚,礼科给事中是不是你杀的!”
此言一出,江怀璧便知晓他其中细节定然是不清楚的,或许是在哪里碰巧遇到了。不过这件事即便他再有证据,也是决计不敢上折子的。至于岑兖,景明帝是默许了,相较于黑蓬人的事,竟还是岑兖要紧些。
“这些话?可不能乱说,”江怀璧语气平静,“如今牵扯上藩王的事,敢从你?嘴里说出来,便不能保证陛下疑不疑你?了。”
方文知面上已尽是冷意,“方才姚长训已经提醒了你?一件事,现如今我再提醒你?一句,别以为你在御前得了脸便万事无忧了。不从我口中传出去的法子多的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到时便是江家也护不了你?,更不用说陛下的疑心早就将你?千刀万剐了。”
江怀璧闻言并无半点慌乱,甚至还难得地轻笑一声,眼波清冷,“你?以为陛下什?么都查不出来?个中细节你?又知道多少?陛下何等清明,整日里盯着藩王的,会毫无察觉?若是在我倒下之前先查出的是你,你?觉得会如何?”
方文知面色微变,她的意思是,此事景明帝也知晓?不,那不可能,景明帝如何会放任她这般行径!他本来是想赌一赌的,若是江怀璧真的因此而被治罪,得益的自然是他;若是猜错了,也就顶多那些传谣的人被查出来而已,却是没想到还有另外一层隐情。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转身快步便要出去,可刚踏出门槛便有宦官前来传旨,召他进宫。
江怀璧跟出去,看到他身子猛然一顿,脚下的步子瞬间都有些不稳。略一思索,大概能猜到他都做了什?么,只是还不确定。干脆不去想他,转身去继续整理那些经史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