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迟与江怀璧的婚约一事便这样在京城传开了。原本因着?江怀璧失身,许多人还私底下?在议论,然而出来发声的直接是长宁公主,那些议论立时便都消散下去。
即便现在情势紧张,有大乱的趋势,但长宁公主还不是一般人能惹得起的。
而后两家公开商议了订婚一事,婚期便定在了明年春。长宁公主特意进宫麻烦了景明帝,让钦天监定下?的日子,恰好是春意正浓的时节。
然而所有人都明白,庆王这场乱子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止住。不过到明年,无论是哪一方胜,都该有个结果了。
“我竟都没想到陛下?会?帮着庆王那一边,”沈迟轻轻一叹,看上去还颇有些失望,“他最近真是疯了。庆王千方百计想置你于死地,陛下?居然还顺着他的意。阿璧,我知道他对你有意,却不曾想他能因为你什么都不顾了。你若真进了宫或者?出了什么事,等于陛下?将江家推远了,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江怀璧垂首,眉目淡淡:“陛下?执意要将章秉则换掉的时候,我就知道后面许多事都要乱了。”
“那你觉得?河京会?陷落吗?”沈迟拢了拢鹤氅,微微侧目去看窗外,天已经阴沉好几天了。这几日正是最冷的时候,但是却仍旧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江怀璧略一沉吟:“若是福/寿膏的事儿是真的,石将军若是晚一步,破城与否还真难以下?定论。”
“其实这也并非是安远侯之子一人的力量,你可别忘了背后推波助澜的是庆王。他既然要利用河京,自然要帮他一把。我估摸着这个十二月,京城与河京,都要出大事了。”
他语罢转头望向她,唇角衔着?笑意,似是半分也不在意一般。
算一算这日子似乎比他们想象的要晚,但对于目前来说也更紧迫。
她眸色微不可闻地暗了暗,不动声色地问道:“岁岁怎么知道庆王一定不会?拖到明年?”
“这不是很明显嘛……他要不急做什么非要在十一月想尽各种办法暗中和安远侯联系,后又逼迫其子不惜服用福/寿膏去打河京?他们难道就不知晓冬日里的城更难攻打?但凡庆王有一点放松,安远侯之子也会?多守几个月到来年春暖花开了再卷土重来。且庆王你也知道他是有心疾的,离了庆州这些日子身子又不好,冬日里可最难熬了……他自然要做好万全之策。”
江怀璧抬头去看他,颇有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来。
“你有几成把握登上帝位?”提起来他的谋反之意,她平常总是躲避的。此刻即便是明着问出来,眼睫也是低垂的,不太想看他的眼睛。不管是无所谓的闲淡,还是野心勃勃的炽热。
沈迟没回答,回头看着?她,目光里含了太多的复杂情绪,然而却看不到她的眼睛。他眸光仍旧柔软,但终究是有些暗淡。
“你一直在问我这个问题……那我也问你一个罢,”他语气认真,说出来的话竟不像是询问,却又教人琢磨不清,“阿璧,如果我要当?皇帝,那么你,愿意做我的皇后吗?”
“不愿意。”
她答得?干脆,但心底已狠狠地坠下?去,三个字如同利刃刺进心口,从前那些所有的隐忍所有的积累此刻几乎如将倾大厦摇摇欲坠。
她缓了缓神,眼睫轻一闪,看向他的目光含了冷静与悲伤:“你是知道我的,我不会?入宫。那是锁住阿霁一生的宫,也是囚禁了无数女子的宫。哪怕象征中宫皇后的坤宁宫,金碧辉煌里又埋葬了多少?位才貌双全的女子。入朝为官身居低品也好,戍守边疆上阵杀敌也罢,哪怕是普普通通一平头百姓,我也不要入宫。”
“如是身为皇后,便是国母,需一言一行为天下?妇女模范,贤良淑德秀外慧中,绵延子嗣广开枝叶。沈迟,我做不到。我可以放任我自己豁出去一切和你在一起,这是我自己的坚持。然而身担责任则不同,你事事要为天下?计,你新登基要立威要站稳脚跟,便绝不可能娶我为皇后;我喜欢你,便不可能看着?你因为我有太多为难,所以干脆从一开始就没有最好。无论你是娶他人为后,还是后宫空置,你忘不了我我也忘不了你,这对所有人都不公平。况且你要这天下姓沈,就得有继位之人。”
她甚至都没有勇气问出来,继位之人生母为谁,喉间便已微微一哽。
又觉得?自己似乎是有些矫情,顿了顿略微缓和情绪,轻声道:“……可你是沈迟,男儿各自有志,我没有资格拦着你。若你执意要取皇位,就请将我们的婚约取消罢。我情愿你这一路顺遂些,不要被什么牵绊。我无论身在何处,都祝你一切如愿。”
她说得?轻轻巧巧,却深知一字一句如同数九寒冰侵袭骨髓,她指尖已失了知觉。屋子里其实并不冷,似乎是她有些冰凉麻木了。
她自认为是最圆满的结局。这样真的一切都好。
她尊重他所有的执着坚持和理?想,也希望自己的意愿被尊重。
沈迟苦笑一声。也算是意料之内的答案。她那身傲骨啊,如何肯轻易折腰。
“婚约我可舍不得?取消,好不容易求来的……”
他借此事将婚约定下?来,就是为了让她安心。他起身挤到她那边,也不管她的反抗,将她紧紧抱住,声音低沉。
“……你真当?这皇位能轮得?到我?可在这京城里,我要是没有点野心,或者?说安安分分待在我母亲羽翼下,你觉得?庆王就能放过我们了?不是所有的韬光养晦和隐忍都能换来安然无恙的。无论我有没有反心,都得锋芒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