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庆王谋反兵败后京城很快安定下来,即便还有些地方一时半刻不能立时肃清,整体上相较于年前还是要令人轻松许多。
秦王自知已没了希望,面对长兴侯的军队,很识相地立地投降。他?自己是没有什么可以分辩的,不过?是赌输了一场局而?已。
然而令他震惊的是,景明帝居然不杀他?。景明帝的旨意是,念他为庆王所蛊惑,此时投降已有悔意,废为庶人,终身囚禁西安门内。他?这一生,也不过?如此了。生母早逝,没有儿女,妻子也早就离他而?去,孤苦伶仃来到这世上,晚年仍旧是孤家寡人。
他?与庆王合作时间并不长,大多数时候都处于旁观者角度。从头至尾都在看戏而已。他?清楚庆王做了多少努力,一直好奇他?为什么会输。可没有人能给他?答案了,他?自己也已不屑于去追究那些缘由。不过?区区一庶人而?已,不多时日所有人便会淡忘了他?。
许多年以后他被释放出来,垂垂老矣的老人仍旧会一日一日地向西望,那是秦州的方向。
会记得自己曾有过?一位王妃,同她生活在王府里数十年,那样平平淡淡的日子足以让他回味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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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京的战乱是最晚结束的。相较于京城,河京更为惨烈,庆王余孽有许多后来都聚集于此。好在最终还是平定了。
石应徽班师回朝时路上正巧碰到欲走水路南下逃亡的张问一行人,遂将其一举拿下,不过?并未伤其性命,直接带回了京城。回朝队伍声势浩大,安王,石应徽,还有海家军等。他?们保住的不仅是河京,还有南方许多深受战争残害的地方。
随行军队中有一人极为特殊。她姓霍,名流霜,是一名女子。几年时间里多次逃婚,后女扮男装阴差阳错进了军队,训练时身手智慧不输任何男子。身份被发现后幸得上峰赏识,许她以女子身份进军营,此次参战骁勇善战,虽只是一名普通小卒,但巾帼英雄的名头已慢慢打响。
那样一双坚毅澈亮的眼眸在行军队伍中极其耀眼。
十年后她将是一名女将军,率领十万兵马南下抵御倭寇侵袭,保一方平安。侠肝义胆,保家卫国。那个少时整天嚷嚷着要当女侠的小姑娘,也终将会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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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地叛军一一被剿灭,头目皆被生擒捉拿回京。京都的城门恢复了管理,守门侍卫如常护卫,百姓进出仍与从前一般。
在上元节来临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基本恢复正常。唯一最难以整肃的,却是朝堂。
百姓的日子逐渐平静了,官员们的日子却一天比一天难熬。他?们都清楚景明帝的性情,经此一事,必定要严加管控,当时明着投靠庆王的人已近半数,暗地里还不知道是否有心怀不轨之人。一场腥风血雨是少不了的,更不必说其中或许还存在公报私仇的勾心斗角。
景明帝手段依旧和从前一般雷厉风行。凡是查证的确为谋逆从犯的官员,一律缉拿。
刑部大牢以及诏狱一时间人满为患。但景明帝却并未急着处置,只说新年伊始不吉利。但这说法也不过?听听而已,至于他?的真实?用意,至今未有人能猜得出来。
因着庆王谋反初定,朝中例行的年假可就没那么好过了。这些日子的确有太多事要忙,高层官员的假期基本已经被取消了,仍旧如常工作。
然而首辅江耀庭却是个例外。自从江怀璧昏迷后他便再也未曾上过?朝,只称病告假。内阁事宜已尽数留给了方恭。
对于方恭来说,方文知一事他?不是不心痛的。毕竟是亲骨血,且儿媳和孙儿还在府中,这年难免凄清些。他?本以为方文知已被处决了,谁知初三清晨忽然有人将断了一条手臂,跛了一条腿,浑身已毫无生气的方文知扔到了方府外。
即便是知晓儿子今后仕途再也无望,方恭心底总归还是松了口气。在方文知养伤的这段日子里,邹氏抱着儿子经常两方走动,父子这么些年破裂的关系竟然有缓和的趋势。
方文知到底是不甘心,可到了现在,甘心不甘心都也已经没有意义了。他?捡回来一条命,又看着身前温婉的妻子和稚嫩的儿子,希望一天天在燃起。
当院子外已讲话流利的方文晓正像模像样地教导小侄儿念书时,方文知才恍然明白了什么,只沉默不语。
方恭依旧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纵使身为执掌大权的内阁次辅,也未见有丝毫骄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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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老太爷自宫中回府后便一直沉默,每天固定问泰叔的一句话便是“怀璧醒了吗”。
江耀庭虽因江怀璧的事心痛难忍,却也能理智地看清楚现在的局势,多次劝父亲回沅州。以景明帝的性子,便是不会因此事降罪于整个江家,也难免会盯着老太爷。
江老太爷于朝中亲为人证的事,已是阖朝皆知了。
但是老太爷现在哪里肯听。
江怀璧身中朔雪长生的消息传到老太爷耳朵里时,那一瞬间他几乎又要晕倒,幸而身后人扶了一下才缓醒过?来。而?后是惊怒交加。
他?只将江耀庭叫进了房中,江辉庭以及江怀检,甚至连泰叔都未曾留下。房中只二人。
江耀庭将江怀璧现如今的情况大致描述一遍,又复加一句毒已解了,恐老太爷太过?忧心。
谁知道听罢这句话老太爷才更为愤怒:“照你这么说,那这毒已解了,便可当做是不存在了么?她小产的痛,以及这几个月因这毒的担惊受怕,你?竟丝毫也不在乎么!”
江耀庭颤着身子跪下。这些日子他?一直担心,在墨竹轩守着,日夜难寐。面容憔悴,眼眶带了血丝,身形也略显消瘦。
他?张了张口,还没说话,便听老太爷沉声说道:“你?们不知道朔雪长生,我知道。建安帝还在位时,便以此惩治过?罪大恶极的臣子。我是亲眼看着那人服下毒/药,每月朔月毒发,若不服用解药生不如死,若服了解药便一生难以解毒。慎机,朔雪长生没有解药,这当年建安帝已经告诉过?我了。这药从未对女子用过,也就是说秦璟逼她服下毒时还不知她的身份,若非她有了那个孩子,她此生都要被秦璟掌控,直到死。”
“我将她交给你?,将一个好好的怀璧交给你?这个父亲。你?到现在,你?对她究竟都了解多少?你?知道她每天在做什么吗?知道她面临着怎样的危险吗?知道她在御前究竟都遇到了什么吗?你?是她的父亲,你?眼睁睁看着她入诏狱,她身上杖刑的伤和鞭伤,你?都知道吗?我来京城不过?数日便已察觉到陛下与她之间分明是有异常的,你?呢?其中隐情你?查了么?我且问你,如果她毒解不了,你?准备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