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衿站在飞剑上,有点不知所措。
小姑娘不可能察觉到他的存在,难道是习惯性喊他?离衿心中蓦然生出喜悦,小姑娘还记得自己这件事让他觉得心满意足,虽然远远无法抵消被厌弃带来的痛苦,但已经足够支撑他活下去。
他想:这样就够了,我不能要求更多了。
下一秒,圆环从地上升起,以诡异的弧度敲在他身上,小姑娘准确无误地看向这边,“你愣着干什么呢。”
离衿的第一想法竟然是回头。
因欺骗带来的所有不甘和愤怒都慢慢消散,不仅因为这个动作,还有离衿的样子。他的法衣已经破碎,失去效力的刻纹闪着暗淡的光,温柔的眼睛里尽是疲惫和绝望。
他从战场回来,一定连换衣服的时间都舍不得,就马上奔赴到她身边,在无数个她不曾出来的夜晚,离衿只能站在窗外遥看闪烁的烛火。
离开对方,他远比自己要痛苦。
楚清宴招了招手,又重复一遍,“离衿,你过来。”
她的语气很平静,甚至还带着点温柔,离衿愈发惊慌,他显出身形道,“我不是故意出现的,我以为你看不见。”
“我借了母亲的浩渺蜃幻书。”
明颜说离衿绝不会离开她,楚清宴是不信的。他把事情做得这样绝,完全掐断两人的联系,再回来又有什么意义。可明颜却告诉她,“清清,浮寒可以因为你的话去死,但他之后必然要在地狱杀出一条血路,只为回到你身边。”
楚清宴依旧不信,母亲就把浩渺蜃幻书给了她。这不是一场赌局,但明颜的眼神却在说‘我赢定了。’
她后来想,自己未必不信,又或者她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愿。
不愿相信有人真的这样傻,也不愿思考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真相往往伴随痛苦,她又何必自讨苦吃。
山川寂静,云海无言,两人一站一坐隔了百丈。离衿没动,也不敢动,如果这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他只渴望光阴能走的慢一点。
楚清宴抬了抬手指,一缕银线从她指尖窜出,慢悠悠地飞过长风山谷,缠绕在离衿的腕上,他顺着这股力量向前,终于走到她身边。
“离衿啊……”
她叹完就不再说话,好像已经两人之间已经什么都不剩下,离衿心下酸楚,“你的伤好了么。”
曾经如此亲密的两个人,如今却只剩下寒暄。
“好多了。”
“那我……走了?”
“离衿啊,”楚清宴突然拉住了他的袖子,“母亲说你可以为我死,我是信的;只是我不信你愿意为我活着。”她的声音那么低,生怕惊扰了谁的梦境,“你得告诉我,那个你愿意为她活着的女孩,是谁?”
哪怕是骗她,离衿的话也不全是假的。他愿意被炼化成傀儡;愿意在她受伤后,不顾一切找魔修报仇;他也愿意因为她的想法,下定决心离开她。
在这么多愿意中,他唯独不愿意和她在一起。
“没有别人,”离衿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问,但也耐心地回答,“只有你,从来都是你。”
“母亲也是这样说的,”楚清宴抬头看他,“但是怎么可能呢?我怎么可能既是自己,又是别人?”
她的语气迷茫而困惑,像是走在迷宫里的孩子。离衿有些担忧,这种情况类似于心魔,他必须谨慎对待。所以他温柔的俯下身,右手手腕一震,荡出无数条银线。这些线有粗有细,以他的手掌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散去。
楚清宴被这幅景象迷住了,她好像见到了太阳本身,这一瞬间,漫漫星光和无边春色竟然都为之逊色。
“这些是因果线,连接着每一个与我有关的人,”离衿将这些银线一一指给她看,“这根连着掌门,他引我入道;这根连着你父亲,我曾救过他一命,”他又指向颜色暗淡的一个,“这个是魔尊,他与我会有一场大战。”
楚清宴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如果所有和他相关的人都连着线,不管好坏。那么为什么,这中间没有她?
离衿轻笑,他伸出左手,在她的视线下,无名指上渐渐显现出一道不一样的光芒,这道光芒极细,仅如发丝一般,但唯有一点,它是红色的。
楚清宴抬起自己的手,另一端果然系在上面。
“这是姻缘线,”离衿道,“是所有因果中,唯独不能斩断的那一根。清清,你感受到了么。”
离衿专注地看着她,第一次毫不掩饰眼中的爱意,汹涌澎湃的感情顺着红线涌入她的心脏。楚清宴好像浮游在广阔的海面,离衿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会带来轻柔的波浪,那些浪花争先恐后飘到她耳畔,不停低喃着,“我爱你呀。”
她想说知道了,但声音一出来就变成呜咽声。然而这也没关系,因为她的心意,亦通过红线传给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