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诏狱者,非死即伤,秦宛全须全尾,是得了信阳的吩咐,眼下面对的是林然。
母女二人心思不同,秦宛惯来能捏的准信阳的心思,但林然就无法揣测。就好比她面前的路,一是朝堂人脉,一是缓解的药,是人都会选择后者,偏偏林然选择前者。
这是多不寻常的选择,秦宛自认准备很好,却还是在林然这个晚辈面前输了。
她略有犹豫,林然又道:“你或许想去陛下面前将这个交易再做一遍,可你有没有想过,她知晓你对我下的药,她可会留你的性命,指不定连长乐的命都取了,让你二人在泉下相见。但是我呢,我不想让你二人同时死了,不如留一个活着,尝识到痛苦,更合我的心意。”
“你别将自己想的太狠,你对长乐下不了手。林然,我答应你,取纸笔来。”秦宛松口了,就凭着林然方才一番骗人的话,知晓她对长乐犹有情意在,不会痛下杀手。
林然笑了一下,唤来取笔墨来,也没有耽搁时间,让玄衣留下,她退出了诏狱。
离开诏狱后,心中郁气消散,她没有想到秦宛会先承认下来。
来之前,她想了很多的言辞,也有了侥幸,若真不是秦宛,她可以恳求陛下放了秦宛,让她随长乐而去。
到时她再去查,查到是何人,必将其杀之泄恨,可秦宛承认了。
将她心中的侥幸都打散了,秦宛之心,虽说可恨,可长乐在,她不忍拆散两人,也可忍忍。现在她忍不了……脑海里再度涌现那黑暗的场面,不见天日,耳畔如恶魔的话再次响起,坐在马车里的身躯克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外间的风更大了些,刮得树枝上残存的树叶簌簌作响,车夫驾着马车回公主府。
马车到时,穆凉还没有回来,林然喘了口气,扶着婢女的手下来,从容地走回屋子。
屋里多了一小人,坐在小榻上玩着小鸭子,白貂的爪子就搭在她的脚背上,气氛很融洽。
林然轻轻走近,抱起白貂,眉眼弯弯,“好玩吗?”
榻上的人不抬头,两只小小的肉爪捧着小黄鸭,看到自己的玩物不见了,抬首去寻,在林然手中看到,当即丢了鸭子,爬起来就去抢白貂。
林然恐伤了她,伸手去扶她,没来由地被她打了一巴掌,忍不住笑了,“你竟然打我,信不信我将你送进宫,不让你见娘亲。”
送进宫一词新鲜,孩子听不懂,只知晓抢回自己的玩物,瞪了一眼后,背对着林然坐了下来,显然不想同她说话。
林然吃瘪,兀自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就在一旁看着她玩。
小孩子不懂得鸭子玩具的奥秘缩在,手在上面拨弄许久,都没有让鸭子走一步。
林然主动道:“我能让它走路,你给我。”
许是一人待了很久,孩子也觉无趣,抬首不解地看着她,也没将鸭子给她,抱着鸭子的手却松了松。
见状林然接过她的鸭子,扭动机关,放在地上,就瞧着鸭子一步一步咯吱咯吱地走了起来。小孩子的眼里发出欣喜,拍着手掌要下去。
林然抱着她,放在地上,握着她的手去捏鸭子的机关,“记住了,扭动这里,它就动了。”
孩子力气小,小手捏红了才将机关转动,捏了几次后,就咿咿呀呀地走到林然面前,将红手指伸到林然面前,眼泪汪汪。
林然觉得她有趣,抱着她坐回榻上,吹了吹她的小手:“不疼、不疼。”
不说还说,一说就哭了,林然无措,将人搂着轻轻哄着,鸭子也不要了,白貂跳上榻,攀着林然的袖口。
这倒好,人没哄开心,反被她弄哭了。
穆凉回来,远远地就听到屋里的哭声,快走两步,进屋就看到林然无措地模样,她觉得好笑,“她这是又哪里不顺心了?”
“鸭子欺负她了。”林然玩笑地说了一句,怀里的人闻声探出脑袋,见到穆凉瘪了瘪嘴,伸手要抱。
穆凉接过她,哄了几声,时辰不早,就将她送回屋子。她不肯走,抱着穆凉的脖子不放,林然不忍,道:“要不你将她留下?”
穆凉没答应:“她半夜容易醒,吵到你休息,我送她回去,你先换身衣裳。”
林然叹息,勉强一笑,算算时间,没有再坚持。
晚间的时候,玄衣亲自过来,将名单交给林然。
林然在解九连环,看都不看,直接道:“你给陛下送去,就当是我恭贺她登基为帝。让她将林家粮仓还我,用了多少银子也还我,自觉些。”
这些话有些大逆不道,玄衣讪讪笑了笑,不敢应下来,反是穆凉想起一事,问道:“可有赵浮云的下落?”
换了话题,玄衣打起精神,道:“派出去的人并未找到。”
信阳回洛阳时,为让士兵顺利通关,让江南至洛阳的各个关口的检查都松懈了不少,恰好给了赵浮云逃离的机会。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穆凉没有再问,玄衣退了下去,回宫去给信阳复命。
玄衣到时,长乐站在殿外,她行礼,越过长乐,直接入殿。
长乐却出声唤住她:“玄将军从何处来的?”
“公主府。”玄衣顿住脚步,态度如从前般恭敬。
长乐凝视她一番,“林然身子如何了?”
“林家主在府里养病,受不得风,还要养上一阵。”玄衣不敢说得太多,长乐警觉,言多必失。
长乐不肯退步,在她袖口处看了一阵,“林家主是心病还是身上的伤没有痊愈?”
“心病?这个、臣不知晓。”玄衣回道。
一问三不知,长乐不问了,放过她,望着殿门一阵叹息。忽而明白秦宛的想法,一君一臣,天囊之别,若里面的是她,在秦宛的生死一事上,几乎是眨眼的事,何来这般蹉跎。
信阳不肯见她,依旧将人拘在诏狱中。
望着殿内明亮的灯火,她再次感应到帝王的冰冷和无情。
与她分别的玄衣跨入紫宸殿,信阳黯然坐在案后,玄衣入内,也是不知。
玄衣行礼,高声道:“陛下,林家主让臣将名单呈给您,说这是给您登基的贺礼。”
信阳失神,玄衣的声音让她抬首,“你说什么?”
玄衣重复一遍。信阳也没有太多的诧异,林然要么不做,做了就彻底拔除,她想得很周全。
满殿朝臣想的都只是自己的生死,无人提议要拔除太后留在朝堂上的钉子,她定神望了望,名单上的人员很多,从高位如尚书,到末等的狱卒。
她细细看过一遍,道:“太后处要处死秦宛,你找个时间去,在此之前让长乐去见一面,你盯着她,情况不对,就将人带回,直接赐死秦宛。”
玄衣一惊,闻及处死、赐死几字,禁不住生出一身冷汗,不敢多言,颔首应下。
宝座上的信阳,眸中冷意顿生,望着名单上的人名后,狠狠捏着案牍一角,力气之大,几乎想要捏碎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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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登基,自有一番改革,几人欢喜几人忧愁,跟随她出征多年的将士封侯赏爵。
信阳秉承先帝遗志,善待将士,给三位异姓王予以重任,不计前嫌,封赏陈晚辞,给予她公主的爵位,反是林然处,不见任何的封赏。
旁人为她不公,她却在郡主府里抱着孩子玩投壶,捏着小手,带着她一道投。
秦宛之事,已交给陛下,她不再过问,林家的生意交还给林肆,旁人忙得不可开交,唯有她成了富贵闲人。
秦宛被赐死了。长乐见了一面后,玄衣带着人去秘密赐死,将尸身还给长乐,个中细节,林然没有再问。
穆凉回九王府去见老妇人,她一人带着孩子,玩过投壶后,孩子兴致阑珊,林然让人拿来小鸭子,扭动机关,咯吱咯吱在屋里地毯上稳当地走着。
信阳悄然而至,门一开,孩子就抬头,龇牙一笑,小鸭子不要了,扑到她面前,抱着她的脖子不放。
林然微微一笑,见她二人亲昵,自己起身沏茶,请人坐下。
孩子近十日没有见过她,一见就格外欢喜,抱着半晌不动。信阳抱着她在一旁坐下,同林然道:“我带了大夫过来。”
林然沏茶的动作一顿,袅袅云雾迷失了眼睛,唇角的笑意维持不住,“我伤早就好了,要大夫做什么?”
“治你的失忆。”信阳言简意赅,怀里的孩子在她脖子处蹭了蹭,带着稚嫩的亲热,她亲了亲信阳的脸颊,咯咯一笑,指着地上的鸭子,迫不及待地想要同她分享。
两人动作亲昵,春风和煦,林然处却是惊天霹雳,茶水漫出杯沿,恍然不知。
信阳伸手,扶正她的手,顿觉心如刀绞,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口,道:“我未曾告诉穆凉,你大可放心。”
林然木然地坐了下来,没有问她为何得知的,此事只有她和秦宛知道,她没说,就是秦宛说的了。
她对此事不想再说,无力去说,倦于去说,望着信阳怀中的孩子,“陛下就当作不知,你得江山,恢复大周国号,又有储君。朝堂之上,肃清逆党,太后病重,您可一展报负了。”
您就莫要与我过不去了,可好?
信阳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想离开洛阳?穆凉该如何?你这般做来与负心喜欢旁人何异?”
“您错了,我忘了她,或许会喜欢旁人,她不如不见的好,就当我死了,总比青灯古佛来得强。”
“你觉得穆凉在在意你会不会喜欢别人?她在意的是你能否平安,不是寻常女子的妒忌。你很自私,自私到我都瞧不起你。”
林然觉得刺疼,“她有孩子,再过几载,看不见我,就会放下了。”
阿凉说她喜欢孩子,眼前的这个孩子正好抚慰她的伤痛,总比日日看着她伤心的好,长痛不如短痛,与其纠缠一生,不如给阿凉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