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那日顾南衣对薛振不给情面的逐客令真的有用,薛振竟再没再出现过。
但秦朗每每想起薛振身边大太监居然假扮秦北渊的人来试探他,便每每心中对薛振的厌恶更增一分、对秦北渊的城府多防备一分。
秦北渊当是最早知道他和顾南衣从栗山村动身的人,却在他们进了汴京数月之后都没有主动派人来接触过。
苏妩说秦北渊是个属王八的,这话还真有几分道理。
——不过这也仅限于秦北渊不主动的情况而已。
三个多月的时间里,秦朗屈指可数地几次带着顾南衣一道出门的情况,总能“偶遇”秦北渊的身影。
这偶遇的准确度之高,简直像是其中一方刻意造成的了。
即便秦北渊同顾南衣还一次话也没有说过,这如同缘分一般说不清道不明的见面也令秦朗不喜。
他同苏妩杜云铮逐渐相熟后,从他们口中知道不少和昭阳有关的旧事,对薛振秦北渊楼苍等人的认识也加深立体起来。
“我至今也没想通秦北渊图的是个啥。”苏妩恹恹地道,“这除了苦他自己、令殿下对他横眉冷目以外,究竟有什么用?”
杜云铮看起来有话要说,张了张嘴又给咽回去了。
“如今南衣来了,他秦北渊又开始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了。”苏妩纳闷地说,“就算薛振再怎么嘴硬,也忍不住偷偷往这里跑了两次,怎么他秦北渊就这么能忍、还没被自己憋死?”
秦朗倒是知道原因的。
秦北渊能一年一度在梦中见到顾南衣,对他而言,那才是“昭阳”。
除了秦朗之外,秦北渊恐怕是唯一一个能将“顾南衣”和“昭阳”分开的人了。
也正是有这一叶障目,秦朗一点也不担心秦北渊会生出和苏妩一样“顾南衣就是昭阳”离经叛道的想法来,也不用担心秦北渊会和薛振一样在替身不替身之间愁得掉头发。
这梦是秦北渊自己给自己画下的桎梏。
“还有薛振,听说连着几个月心情都不怎么好。”苏妩跟唠嗑似的说道,“满朝文武风声鹤唳,一个个把自己的尾巴夹得可紧了,就连宋太后,听说都乖乖在自己宫里吃斋念佛,说是要祈福。”
杜云铮听到这里冷笑一声,“佛收她这种心狠手辣的信徒?”
苏妩面色也有些讥诮,但她没对秦朗解释。
秦朗上了心,把苏妩杜云铮赶走之后,特地在晚饭时问了顾南衣。
顾南衣无所谓地道,“薛振想杀我,也有听了太后唆使的原因。太后对他说,宣阁留下过一句话,我和薛振之间只能活一个人。”
“他就为自己能活下去杀了你?”
“这也不过原因中的一条罢了。”见秦朗面色不快,顾南衣便多给他解释了两句,“太后有个亲近的权臣……奸臣,那奸臣在背后掀起的风浪,太后也算是这一环环中被利用的人之一。”
顾南衣问过杜云铮,知道奸臣在薛振登基一年半后就被他和秦北渊联手出去,顿时安心不少——不枉她死前安排好一切、还给奸臣挖了个坑。
这坑总归是有人去填上了。
秦朗沉思片刻,再开口时却是个不相干的话题,“你生辰要到了。”
顾南衣嚼着嘴里食物,稀松平常地点了个头。
——她如今过生辰,不过是秦朗多做几个菜、下一碗长寿面的事儿,比从前简单多了。
“我们那日出门去。”秦朗道。
“不怕再碰见秦北渊了?”顾南衣扬了扬眉。
“碰到最好。”
顾南衣抬眼看他,笑了,“你想好怎么骗他了、要出手了?”
秦朗眉目冷凝,“十拿九稳。”
唯独一成的不确定,是在各种可能发生的意外之上。
*
七月初九这日,文武百官已经相当习惯百官之首的不到场了。
甚至这日的早朝将会相当短暂的事情,他们也习惯地预料好了。
于百官而言,这是和往年没有任何两样的一个七月初九。
可对有些人而言却大有不同。
秦北渊于卯时准时合眼入睡,心中却并不确定自己今年会碰见的是那个冷冰冰不愿说话的昭阳,还是那个会开口如同生前一样讥讽他的昭阳。
昭阳走后的前三年,他碰见的是前者;后三年,碰见的都是后者。
一开始能于梦中见到昭阳,秦北渊便很满意;可后来昭阳开始同他说话,秦北渊的渴求便往前迈进了一步。
他有些担心自己的欲望会走得比现实更远、更不知足,这是不应当的。
可梦终归是梦,哪怕是铁面无私的秦北渊,也该有个放纵的时候。
秦北渊睁开眼睛时,见到的并不是床顶。他正站在丞相府的正厅中,而他的面前空无一人。
——往年他每次入梦,便能立即见到昭阳出现在面前,今年却不同。
是他所受到那一点点的眷顾终于被收回了?
秦北渊心中一紧,快步向外跑去。
平日里下人往来的丞相府里空无一人,秦北渊一路找去,都没见到昭阳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