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年轻人被秦朗的话噎了一下,尴尬地摇着手中的折扇道,“看来阁下不是第一次被问及此事,是我们冒犯了。”
他说罢,行了个礼,先一一介绍了自己身旁的同伴们,之后又谦逊地自报家门,“在下是李家的,不知道二位是?”
“秦朗。”秦朗面无表情道。
听见李家两个字,顾南衣自秦朗身后探头出来瞧了眼,还真一眼就将这位李公子认出来了。
这位李公子是李家孙辈里的嫡次子,兄弟两人出生时都被母亲抱着先后入宫带给顾南衣看过,算是李家这一家子受昭阳长公主倚重的证明。
顾南衣对他们兄弟俩继承自母亲的大耳垂子印象深刻——从婴儿到长大成人,一直都比常人显眼上许多。
六年过去,连李家的嫡次子都长这么大了。
“噢!”李公子露出了恍然的神情,好似明白了什么不该明白的事情,他感慨地又拱手诚恳道,“秦公子放心,我李六明白你的意思了。”
他说完,略好奇地扫了一眼秦朗护在身后的顾南衣,礼貌地没多提,不惹人反感地寒暄了几句,再告诉秦朗若有事可以去李府寻他,便带着同伴告辞了。
看着李公子离开,秦朗回头对顾南衣道,“认识?”
顾南衣从他身后那一瞥并不显眼,但时刻注意着她举动的秦朗自然不可能注意不到。
“他嫡兄是个不错的,”顾南衣只道,“不过这李六当年我见时还年纪小,没学着做事。”
秦朗顿时对李六的嫡兄提起了警惕——实在是顾南衣在这方面前车之鉴太多了。
“你刚同他说的话恐怕让他想多了。”顾南衣又说。
李六那恍然大悟的模样显然是已经脑中描绘完了秦北渊那不为人知的爱恨情仇,又将秦朗不愿承认自己身份的缘由也给补充完了。
“是我去找秦北渊的那一次。”秦朗皱眉,“丞相府中有人见过我。”
他还记得那几名大臣难演惊诧地将视线往他身上扫。
“秦北渊既然没特意遮掩,便意味着他不介意别人知晓。”顾南衣顿了顿,补充道,“我知你不乐意,但在汴京这个地方,人多嘴杂,是很难真正隐藏什么事情的。”
更遑论秦朗的这张脸了。
秦朗反感地皱了皱眉。
他根本不打算和秦北渊扯上关系,但终究不得不到了汴京;原本打算解了顾南衣身上的问题就离开,眼下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无法立刻实现。
这便意味着他或多或少要陷入到汴京的权势圈子当中去了。
同时也意味着顾南衣的存在可能会被越来越多的人发现。
听见秦朗沉默不语地走了几步后突然烦躁地“啧”了一声,顾南衣忍不住笑了,她道,“你难道来之前没想到?”
秦朗不置可否,“眼下或许会留得比我预计更久。”
“秦北渊这点办事能力还是有的。”顾南衣道,“你不用太着急。”
她说完,却隔着斗笠纱幔看见秦朗扭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执拗得好像六年前刚互通姓名时的小秦朗一般。
自从秦朗定居到栗山村后,他便很少再露出这种表情了。
顾南衣不由得细想了一会儿,觉得大概是自己的记忆跟被蛊虫吃了似的事情令年轻人郁郁寡欢,出言安慰他,“哪怕是记忆,你也是最后才被忘掉的,时间还多得很。”
秦朗停下了脚步,他突地道,“如果这就是我想要的呢?”
“想要的什么?”
秦朗居高临下地看顾南衣,轻轻一哂,“你这么聪明,自己想。”
从来习惯了秦朗的有一说一、不故弄玄虚,第一次碰见他明目张胆地卖关子,顾南衣不由得一头雾水,她认认真真地从街上想到家中,再从进门想到吃饭,神思不属,险些叫碗给烫着手。
还是秦朗从旁眼疾手快把她的手指拽回来用掌心裹住,低头仔细检查没见发红才拧眉,“好好吃饭。”
“你难道是想让我最先忘了你?”顾南衣试探道。
秦朗:“……”他把筷子往顾南衣面前一放,黑着脸道,“吃饭。”
他几乎都要觉得顾南衣是故意同他作对了。
但这人茫然的表情又实在是做不了伪。
在顾南衣面前秦朗一直有话直说,哪怕觉得羞赧也坚持如此——尤其是在见到了秦北渊之后,他意识到这行为是很必须的。
权谋国术顾南衣可以触类旁通、远见高瞻,可在涉及到更为私密的感情时,秦朗觉得她心中只分了三类人。
“政敌”,“政友”,和“其他”。
至于这三类人里面究竟混杂着什么更细更微妙的分门别类、对顾南衣又抱着什么想法,对她来说全都无关紧要不值一提。
可唯独这次秦朗硬是撑住了没给顾南衣解释自己脑子里上不了台面的私心。
他只是相当强硬地打消了顾南衣荒诞的念头,“你不准忘了我。”
顾南衣没说话,但那表情很明显带了点笑,大概是在想“这可归蛊虫说了算”。
秦朗冷酷地选择不去揭穿她。
*
碰见李六的第二天,仿佛就像是个信号似的,平日里只有少数几人会心照不宣拜访、保密的院子门口突然陆续多了不少来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