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他能给出的最中肯的点评了。
“那就好,”卞雪莉说:“吃饭的时候悄悄问你怎么带了个‘学长’过来,当时看你支支吾吾,我还以为你是遇到了事,或者这人是个坏人,你被他抓住什么把柄给威胁了。看来是我多想了,他可能纯粹就是觉得没能把你认作小弟,既然这么巧选到同一节课,做个同学也不错。”
薛眠认真的想了想:“应该……是吧。他平时不太听课,所以有时候会借我的笔记抄。刚刚也是因为正好下课,又到午饭点了,我就没想太多,带着他一起见你了。”
停了一下,转头看过去:“你是不是不高兴了?怪我带了一个陌生人一起吃饭?”
“怎么会呢,傻不傻。”
二人走出校门,沿着铁栅栏围墙往十字路口走,卞雪莉继续说:“其实你愿意多交一些朋友,我是很开心的,毕竟从小到大你都没有什么朋友,现在我们又不在一起,想陪你聊天也总是抽不出时间。如果这四年里能有一两个同校的同学也好、朋友也好,可以经常陪你上课下课,吃饭聊天……你看,多好的事情。”
“没事的,”薛眠看着她:“别总是考虑我的感受,不能陪我聊天也不是你的问题。你要应付上课,还要忙着走秀,哪有那么多精力和时间。何况……我本就不是个会聊天的人,不用陪的。”
二人已经走出同华辐射范围,两边的行人少了很多,卞雪莉笑盈盈的往薛眠身上一靠,挽住他的胳膊朝他撒了个娇:“不会就要学呀,会聊天才能交到朋友喔。你看我,以前也不爱说话,后来发现不说话就没人跟你玩,没人跟你走得近,时间久了,人就会很孤单,不合群,跟大家融入不到一起……这样可是不利于在社会上立足的喔。”
卞雪莉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薛眠其实是有些惊讶的。然而再一想,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姑娘确实是改变了很多。
很多,多到堪称脱胎换骨。
从前,开别人瓢的卞小姐跟薛眠一样,也是个生人勿近的冷淡性子,长久以来只和薛眠一人来往,其他人想近身三米根本是异想天开。后来到了高中,二人没能分到同一个班,身边的同学都变成了陌生面孔,卞雪莉一时适应不过来,整个人像是被丢进了冰冷的地窖里,孤独,害怕,又深感厌烦。
一开始她很不习惯,每天放学回到福利院,第一件事就是拉着薛眠说上半小时的话。原因无它,就因为白天在班里几乎一言不发,谁都不理,所以一天的词汇量全指望着放学后到薛眠跟前释放完毕,一吐为快。
但后来,她渐渐发现,这样行不通了。
不跟别人交流来往,自己将自己孤立成一座封闭的岛,看似很自由,很清净,无人打扰,也不需应付任何人,可时间久了,许多意想不到的“麻烦”也就接踵而至了。
班集体的活动没人会再通知你,因为所有人都默认你不可能参加。
班干部的评选也没人会票选你,因为大家都觉得你肯定不稀罕。
校奖学金的竞争班主任不会想到要给你一个PK资格,因为平时你的言行并不讨喜,老师自然也就不曾留意班级里原来还有一个你。
生病不舒服趴在桌上不会有人给你递一杯热水,因为你可能只是不想上课,所以干脆睡着了。
太多太多,不胜其数。
也许卞雪莉够坚强,坚强到她可以不在乎生病时的一杯热水,胃痛时的一句关怀。
但她不能不看重奖学金。
她成绩并不差。
她有资格竞争。
她需要那笔钱。
“就这里了吗?”卞雪莉站在十字路口探头张望着:“好像是比你们学校门口的车要多。”
“学校那个坡太高了,很多车都不愿意往那边开。”薛眠站到路口,保持着手臂伸展的姿势不动:“上次我姐过来也是不好打车,要不是她怕走路,我就带她到这里拦车了。”
“盼姐来了?”卞雪莉两眼放光:“那你怎么没……哦,是不是猜我在忙,你就干脆没告诉我了?”
“别多想,”薛眠说:“她是突然来的,都没提前告诉我。她也没待多久,在食堂吃了个饭就赶回上海了。”
说到薛盼,卞雪莉对她的印象一直很好,虽然二人的交集并不算太多。
卞雪莉和薛眠同龄,十二岁那年成为朋友。那会儿薛盼刚升入高三,学业紧张,所以申请了住校,不经常回福利院,因此卞雪莉没怎么见过她。
后来薛盼高中毕业,彻底离开了福利院,此后再回来也只有寒暑假才有时间,但不再住福利院,而是回她和薛眠老家的房子,或者暂居勤工俭学的雇主家。
可能因为薛盼是薛眠的姐姐,所以卞雪莉才爱屋及乌,对她一见如故。也可能纯粹只是觉得薛盼性格好,每次去福利院看望薛眠时,都不忘给她也带一份礼物。
所以在卞雪莉心里,薛盼和自己的亲姐姐一样,她爱护她,也尊敬她,视作亲人一般对待。
薛眠拦到一辆出租车,卞雪莉临上车前忽然停下脚步,从包里拿出一只精致的小盒子递了过去:“给,送你的礼物。”
“礼物?”
薛眠有些惊讶:“怎么好端端的送我礼物?你花这个钱……”
“好啦,给你你就收着嘛,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卞雪莉不由分说,将小方盒“啪”的一声放到他手心里,笑眯眯道:“平时看时间总掏手机不方便,这手表是我一个朋友推荐的,款式简洁,应该适合你。不过不适合也得戴着啊,我挑的,怎样都得戴的。”
这姑娘,即便是撒娇,也撒得让人温暖窝心。
薛眠看了看她,没说话,打开了手上的黑色盒盖。
深灰色的丝绒海绵上,一只银色表带的机械腕表躺在其中。表盘纯白,指针藏青,造型简约又大方,确实跟他的气质很贴合。
“……谢谢。”
薛眠合上盒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姑娘,心里一时说不出的五味杂陈,翻涌出许多情绪。有惭愧,有感谢,有满足,也有温心。
但他知道,一种在这个场合下最该有的浓烈情绪。
他始终没能酝酿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