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前了。
照片上的大部分人看着都很开心,唯独一位与众不同。那时,费南渡还不戴眼镜,两手插兜、一脸酷酷的站在人群最左边。个头少说得有一米八了吧,不苟言笑的鹤立鸡群,跟四周那些灿烂的笑脸形成十分鲜明的对比。
很普通的一张家庭合照,薛眠只看了两眼便放了回去。说不上来的一些心绪,也许对他来说,“家庭”、“家人”、“合家欢”这样的词,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是没有勇气去碰触的边界。
视线移开,落到了右手边的那张照片上。
画面很简单,甚至画质都有点粗糙,不像是相机拍摄。
内容只有一张占满四分之三篇幅的脸。
画中人笑得很开心,侧着大半张脸对着镜头,漆黑的眼睛眯成两条细缝,眉目飞扬,一派恣意。手上拎着一串青皮葡萄举在头顶上方,脸孔微微上扬,从上而下倒挂着往嘴里送。
很简单的一张人物面部近景照,从专业摄影角度来说构图不见得有多对称,光线也把握得不到位,拉长的阳光从画中人脸颊下方划过,出现了一小片曝光过度的金色阴影效果。
就是这样一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以非常笨拙的拍摄手法拍出的照片,有人却将它一直保留到了现在。
偌大的书柜,为数不多的两张照片,其中一张,就有它。
画中人,是费南渡。
摄影师,叫薛眠。
薛眠目光沉沉盯着照片,一时静默,脑海里跑马灯似的蹿过诸多与之对应的画面,笑声铃铃,人物鲜活,一个个全跟着翻涌的记忆向他扑面而来。
……
本是一个特别普通的周五下午,却因为一场活动赋予了一张特别的标签贴。
今天是文化祭的最后一天,下午五点待各社团收到的投票一集齐,后面就该是进入崔绍群最翘首以盼的唱票评选环节了。薛眠补救的宣传版画按时完成,虽然过程跌宕了一点,但只要没影响音乐部落参赛,还是挺值得的。
卞雪莉半蹲在版画前认真的欣赏着,时不时回头朝薛眠笑:“开心吧?学以致用了,而且成品还这么棒,跟小时候比起来是越画越好了呢。”
卞雪莉今天既没课也没活动,想起薛眠提过的同华文化祭很有意思,而且今天又是最后一天,她便打车过来凑热闹了。
薛眠摸了摸脑袋,经不得夸,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他当然开心,一个通宵熬出来的。”一旁的费南渡挑了下眉,双手抱臂,同样盯着版画看着。
“咦,学长是怎么知道薛眠花了一个通宵呀?”卞雪莉笑嘻嘻的问。
费南渡原本心情挺不错,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见这个卞雪莉就没来由的心里起腻,没接这茬,叼了根烟到旁边吞云吐雾去了。
见人走远,卞雪莉意味深长的看了看薛眠,倏尔笑道:“你现在和这位费学长相处得很不错嘛?挺好的,真替你开心。”
卞雪莉心细如尘,虽然没有跟费南渡相处过,但对比前后两次来校看到薛眠的表情也好状态也罢,都觉得这次比起上次来说,薛眠对待费南渡的态度有了很大的不同。所以自我一番小小琢磨,差不多也猜到了些什么。
而这一厢,以薛眠一贯的性格来说,如果被人戳破或者窥探到一些他并不愿为人所知的情绪,本能之下一般都是矢口否认,至少也是略过不谈,以沉默相对。
但这次他却很是坦然的没否认,点了点头,竟还补了一句:“他对我很照顾,是个好人。”
是个好人?
卞雪莉与他相识多年,极少听到薛眠以这么直白的褒义词夸奖一个人。好人,可能在薛眠的评价体系里,这应该是排得上前三名的赞美了。
卞雪莉虽然与费南渡不熟,但并不妨碍她以薛眠的认知与评价为标准去看待一个人,点着头的笑说:“嗯嗯,好人,一个看着像坏人的好人。薛眠,我是真的为你高兴,你终于能走出自己的小圈子,尝试着跟更多的人来往交友了。”
薛眠淡淡一笑,没再说什么。
是啊,他终于肯愿意撕开那层一直裹着他的厚厚的茧,一点一点慢慢走出来了。过去有武小满,如今有崔绍群,有费南渡,以后也会有更多更多的人走进他的生命里。大家成为朋友,成为兄弟,成为他为数不多的、却开始想去依靠和扶持的同路人。
下午三点一过,许多社团已开始陆续准备收摊。薛眠跟着崔绍群他们几个忙着收拾,卞雪莉在一旁等他,准备结束了一起去何家寨看电影。
“哎呦,我好像忘了个事儿!”崔绍群忽然喊了一声。
“怎么了,忘什么了?”几个社团成员纷纷围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