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眠死死抱住自己的头,两只清瘦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指关节绷得逼成了青白色,血液尽退,身体控制不住的战栗颤抖,弓成一只虾米的样子,像极了受伤欲逃的兽。
嘴里无意识的呓语:“不……不是……”
这可了不得了,崔绍群等不了了,直接上手把对方的脸从膝盖里强制掰了起来——
一脸苍白,满头大汗。
瞳孔失焦的盯着一个无名的点。
嘴唇微微张开,心跳明显加速,类似急喘气的呼吸着。
崔绍群生得比他壮实许多,身高上又好歹占了2公分的优势,靠着多出来的那一份力气将人从座位里连拽带拉提了起来,没让人发现,闪闪撞撞挪到了船尾的无人处。
“薛眠!”崔绍群朝他喊话:“没事了,没事了……我们马上靠岸,你给老子醒醒啊?!”
薛眠不是失智。
只是大脑暂时短路麻痹,给不了其他的反应。
但崔绍群的喊话他都听到了,努力吞咽了两口涎水,闭上眼睛,用手掌掐在两边太阳穴上,一边沉重而急促的呼吸,一边用另一只手攥成拳头抵在心房处压着。
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我没事。”
“操,你丫的真吓死老子了……”
崔绍群彻底瘫坐在地上,跟着他一起用手长抚胸口:“我是真后悔了,还他妈以为能搞定你这道坎,结果差点没把你个大活人搭进去……怎么样,到底好没好?是不是真没事了?不行我让他们把船掉头,送你去医院。”
“先……”薛眠还在微微喘气:“先上岸吧,更近。”
“那行,先上岸,”崔绍群爬起来看了看前路:“到了到了,到码头了。你撑住,最多一分钟就能上岸。”
一分钟上岸也不是嘴上说的那么容易的。
船靠岸,众人陆续下船,稀稀拉拉推前搡后,这就得三五分钟才能把几十号人卸货似的卸完。
崔绍群扶着人走在最后,刻意跟众人拉开一段距离。湖心岛是个被开发过的成熟人工岛屿,有观赏花园、有饭店、有休息区,崔绍群扶着薛眠直奔休息区,找了个荫凉的地方把人安顿下来。
“怎么样,彻底好过来没?”崔绍群放不下心,仍旧一脸焦急,生怕对方来个突然休克,那他可真兜不住。
薛眠坐在长椅上,微闭着眼睛,慢慢调整呼吸节奏,脸上原本不正常的惨白逐渐有了点血色。稍倾,淡声道:“好多了。”
“我操……”
崔绍群瘫靠在他旁边,像是劫后余生一般,仰面望天,一脸心死:“再不这样了,我心脏病都犯了。你这……你这坎也太深了,跨不过就跨不过吧,度蜜月的时候别挑海边了,我来劝弟妹。”
“我也不知道……”薛眠声音很低,像是答他话又像是自言自语:“这么多年了,还这样。”
薛眠因何如此,崔绍群显然是知道的。
其实二人能成为师兄弟,后来又变成同事、朋友,必然是过了“交心”这一关。关于薛眠小时候的遭遇,在后来二人逐渐深/交往来之后,崔绍群差不多都得悉了那些内情。
历经过船难,并因此失去了一双父母,这坎不是个浅弯,没那么容易绕得过去的。
十岁已经是个有成熟和具象记忆的年纪,想忘记很难,想从那种落入万丈深渊般的恐惧里走出来更难。一艘船,一片湖,哪怕不是当年那些事物,一样可以勾起人内心深处最大的惊惶、恐惧与痛苦。
“别想那么多了,”崔绍群伸手搭上他的肩,极温柔又极坚定的拍了拍:“这不是你的问题。相信师兄,既来之则受之,早晚有一天,会好起来的。”
有了这么个插曲,崔绍群也不去钓鱼了,湖心岛上风光旖旎,鸟叫虫鸣,陪着薛眠绕着静谧的羊肠小道缓步慢走在山林间。
薛眠拿相机拍景,他拿眼睛拍他。
心里想了很多。
然而摆在眼前的头等大事躲不过,还得先想办法解决了——
毕竟一会儿还得他妈的坐船回去啊!
难不成又来?
真是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