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与萧六郎先把三个弟弟送去天香书院与私塾,随后二人一道去了县衙。 国子监的招生文书确实下达了,名额也出来了,却并不是萧六郎。 “怎么会这样?”顾娇问。 “这……”县太爷一脸为难,尴尬地看看萧六郎,又看看顾娇,“本官不知该不该说啊。” “你但说无妨。”萧六郎道。 县太爷叹气。 这事儿吧明眼人都能看出有内幕,本县城自举办童试以来,就没出过比萧六郎更优秀的生员,哪怕萧六郎在院试中失利,可他的总成绩依旧排名本县城第一。 况且他还是天香书院的学生,黎院长单方面宣布的嫡传弟子,洁身自好,名声上并无半分污点,他拿不到名额说不过去。 县太爷也愁啊。 他第一个就把萧六郎的名字写上去,可谁让—— “我真的不能说,二位就放过我吧,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开罪不起那些贵人啊!” “你把名额给谁了?”顾娇问。 县太爷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一个姓冯的考生,叫冯林。” 顾娇与萧六郎的神色一顿。 “哪个冯林?”顾娇蹙眉道,“天香书院的那个冯林吗?” 县太爷一惊,看向二人道:“啊,是啊!你们认识他?” 顾娇转头对身旁的萧六郎道:“你们书院有几个冯林?” “只有一个。”萧六郎说。 顾娇喃喃道:“这就奇怪了,冯林的成绩怎么会排在你之上?不对,这不是成绩的问题。” 萧六郎对县令道:“他根本不是本地的,他是松县人,怎么可能拿到本地的名额?” “我也是这么说的啊,可是……”县太爷话讲到一半,意识到自己险些说漏嘴,忙改口道,“总之,我也是无能为力!萧秀才,萧娘子,你们先回吧。” 县太爷是真替萧六郎惋惜啊,这么好的苗子,可惜没投身在一户好人家,否则他的未来又岂是可以估量的? “这件事应当与冯林无关。”萧六郎一边往外走,一边对顾娇解释。 “嗯,我知道。”顾娇点头。 二人都不是轻易丧失理智的人,或许旁人听了这消息,第一反应是怀疑冯林,但二人都了解冯林的人品,他不会干背后捅萧六郎刀子的事。 而且他也没法儿去干,他没有任何权势背景。 这事儿摆明是冲着萧六郎来的,对方想借冯林打压萧六郎,其心可诛! 顾娇道:“不如我们去府城问问吧?” “哎呀你们别去了!文书就是从府城下达的!”县太爷听到他们要上诉,十分担心自己乌纱帽保不住,忙不迭地追出去道,“实话告诉你们,那位是京城的贵人,你们去了府城也没有!” “京城的什么贵人?”顾娇知道的与萧六郎过不去的京城贵人只有一个。 “一位侯爷。”县太爷说,来送文书的人是不小心说漏了嘴儿,才让他知道是侯爷,可具体哪位侯爷他就真的打死也不能讲出来了! “侯爷?”顾娇喃喃。 话音刚落,一辆马车停在了县衙门口。 顾侯爷大摇大摆地走了下来,神清气爽地理了理衣襟,随后目光落在顾娇与小瘸子萧六郎身上:“哟?是你们呐?这么巧?不会是听说了国子监招生的事,特地来看看有没有自己的名额的吧?哎呀,让本侯猜猜看,名额没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顾侯爷叉腰大笑。 “我需要和他沟通一下。”顾娇对萧六郎说完,将顾侯爷拽上了马车。 咚!咚!咚! 砰!砰!砰! “啊——” “啊——” “啊——” 一阵兵荒马乱的动静后,顾侯爷面如死灰地瘫在了马车的角落里。 顾娇揪住他的衣领,冷冷地说道:“把名额给我改过来!” 县太爷在看到顾侯爷的一霎便赶忙回了县衙,从里头翻出顾侯爷早先送来的锦盒,等他把锦盒拿到马车旁时顾侯爷已经被揍得面目皆非了。 他不好直接让顾侯爷掀帘子,在一旁恭敬道:“侯爷,您让属下的办事儿属下怕是办不了了,您来晚了一步。国子监的监生名额已经让别人定下了,您的东西您还是拿回去吧。” 顾侯爷已经没力气说话了…… 顾娇顿了顿,看着被自己揍成沙包的顾侯爷,问道:“名额的事不是你捣的鬼?” 顾侯爷奄奄一息:“呃……呃呃呃呃呃?” 我……捣了什么鬼? 顾娇:呃,揍错了。 顾娇拍拍手,一本正经地下了马车。 顾侯爷原本是打算捣鬼来着,不过并不是不让萧六郎去国子监,恰恰相反,是让他去。因为只有萧六郎去了,顾娇才有可能跟着一块儿到京城去。 他连夜让黄忠给县太爷下达命令,并送了丰厚的封口费,让县太爷把名额留给他。 方才他嘲笑萧六郎没有名额,就是自信名额已经在自己手上了,虽然是要给萧六郎的,但让那丫头求他两句也不错啊! 他没料到的是,黄忠走后不久,另一位贵人的命令也到了,那位侯爷的权势更在定安侯之上。 县太爷只能辜负定安侯了。 当然他嘴上不会说,只道是定安侯来晚了。 顾侯爷委屈望天,今天又是为毛被揍了? 回去的路上,顾娇没问萧六郎,京城的侯爷为何会盯上他?他不去京城是不是因为那位侯爷? 他若是想说,不必她开口问。 他若是不想说,问了也白问。 顾娇将萧六郎送去天香书院,她前脚刚走,萧六郎便被一个人叫住。 萧六郎淡淡地转过身来:“又是你?” 中年男子冲萧六郎拱手作揖。笑容满面道:“好久不见了,少爷还记得刘某。” 萧六郎神色冰冷道:“名额的事是你们动的手脚?” 中年男子笑了笑:“少爷不肯乖乖与我们回府,我们只得出此下策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嘛,那位冯公子是少爷的朋友,便宜别人不如便宜他。当然了,如果少爷答应与我回府,我现在就能把名额改过来。” 萧六郎懒得理他,转身就走。 中年男子意味深长地说道:“少爷当真不想去国子监念书吗?那可是天底下所有读书人都想去的地方。而且明日就要将报名的文书上交朝廷,少爷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一旦文书从驿站发出去,便是侯爷亲自出马也没法儿将文书给追回来了。” 萧六郎步子顿了顿:“我说过,我不是什么萧家人,我也不认识你们。我是不会和你回萧家的,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中年男子叹气:“唉,何必呢?好好的康庄大道你不走,非得去过独木桥,少爷,这不明智啊。” 萧六郎道:“让我回去可以,把我和冯林的名字一起写上去!” “少爷说笑了,就这一个名额都是我费尽心机才弄来的。”国子监要是那么好进,就不会有那么多考生挤破脑袋了。 萧六郎回头看了他一眼:“不是还有乡试吗?你们既然这么厉害,不如直接把我的成绩改成第一,我做了解元,不必地方上的举荐也能进入国子监。” 各地的解元是直接能国子监录取的,这是昭国历来的规矩。 中年男子笑了:“乡试我们可插不上手,只有这一个名额,我劝少爷不要白白浪费时机。我最后提醒少爷一句,明早一过,就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如此说来,你们不能把手伸进乡试啊。”萧六郎冷冷地勾了勾唇角,不屑地走掉了。 刘管事有些一头雾水,他摸着下巴倒吸凉气,他是错过什么了吗? 九月,乡试的成绩出来了,驿站快马加鞭将新出炉的乙榜送往各地。 县太爷天不亮就起了,他没在衙门等,而是直接去了驿站,拿到乙榜的一霎,他手都抖了起来。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就见最右侧第一栏用醒目的大字写着五个字——解元,萧六郎! 县太爷当场就哭了,坐在地上抱头痛哭:“呜呜呜……呜呜呜……” 一旁的捕快都给吓坏了:“县太爷,您您您……您咋啦?” 县太爷热泪盈眶:“我太高兴了……我治下的县城……终于出了一个解元!” 乡试的第一名并不是那么容易拿的,省城本地出解元的多,毕竟省城考生的家世与师资力量都摆在那里。 为何那么多人会不远千里来天香书院求学,就是因为天香书院是除去省城书院外师资力量最雄厚的书院。 本次乙榜上一共五十名举人,其中就有十名是天香书院的考生,这简直是一个无比可怕的比例。 只不过这十名举人未必都是本地的生员。 冯林与林成业也中举了。 冯林排行十七,他是松县的生员。 林成业排行四十五,他是省城的生员。 县太爷数了数,本地中举的生员只有萧六郎一个。 一个就一个,人家是解元,一个顶十个! 不接受反驳! 捕快挠头道:“其实萧秀才……呃不,如今该叫解元了,萧解元是因为和顾家姑娘成亲才把户籍落在咱们县城的吧。” 不然他还是个外地人呀! 县太爷:“……” 县太爷:“我不管我不管!他户籍在这儿!他就是本官任期内出的第一个解元!” 县太爷亲自上门给萧六郎报喜,全村都知道萧六郎成了举人老爷,还是第一名的解元。 “我家大顺高中了没啊?”周氏兴冲冲地跑来顾娇家问县太爷。 县太爷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顾大顺的名字。” “咋会没有呢?”周氏不信,“萧六郎都考中了,我家大顺咋会没中?” 县太爷道:“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萧解元比你家大顺差呀?” 周氏的印象中,顾大顺一直都是最优秀的,萧六郎又瘸又穷,即便考去书院也几次三番倒数第一,这种人要是都能中举,凭啥大顺不能中? “你们是不是弄错了?”周氏一扭头,看见萧六郎从书院回来,忙上前道,“六郎!你和大伯母说,大顺也中举了!” 萧六郎对周氏道:“我乡试的时候没看见顾大顺。” 晴天霹雳—— 家里卖掉了婆媳三人的嫁妆,一共凑了二十两银子,让顾长海带顾大顺去乡试,谁知半路就让人把银子骗光了。 周氏当场晕了过去,被乡亲们抬回了家里。 小净空从私塾出来,听顾小顺说坏姐夫考了第一,他表示不信,坚决认为是别人看错了! “真没错啊。”顾小顺挠头,“全书院都轰动了。” 小净空坚持要眼见为实。 顾小顺只好带着他与顾琰去了县衙。 他个子很小,榜单很高,他仰着小脑袋看了许久,然后说:“我要看衙门的公文!” 捕快们都傻眼了:小娃娃,你还知道公文? 得知他是萧解元的弟弟,衙门的师爷还真把公文拿出来给他看了。 小净空仔仔细细看了三遍,确定不是伪造的,也确定没有写错,方才严肃着小脸点了点头:“确实是考了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