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颊像是桌上白白的软乎乎的馒头,黑亮的眼睛让她不自主想起自家皇弟,傅知微觉得手痒,捏了捏他小脸,又从兜里顺手拿给他几颗糖,轻笑着问:“小师傅,你知道寺庙的桃园怎么走吗?”
湘云被她支走去取煮茶的用具,她今日兴致正好,又早就听说寺庙的桃林花开一绝,种类繁多,遂想要下午去桃林煮茶赏景。
小和尚偏头想了想,说:“下午师傅正好放我的假,我可以带施主去。”
吃完早斋后,僧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听经念佛,傅知微准备带着司矍去外处走走。
秦翊之在饭桌上一直找不到机会同她搭话,总算等僧人都散尽了,却见她提步朝外面走去,赶忙在后面唤住了她。
傅知微不解地回头,便见秦翊之唤小厮递给她一木匣子,说是给她的赔罪礼。
她点点头,也不多与他客套,让司矍收下。
昨日她本以为这赔罪礼是他客套话,结果竟然一夜就备好送至她手中,想这赔罪礼他准备得如此仓促,约莫不是什么贵重的物什。
桃园中花开丰腴,枝干蜿蜒扶疏,垂直碧桃逶迤垂地,千瓣红桃的袍红色花枝裸|露在昫风中,已是四月中旬,桃粉同青绿,浅白相映,来往的游人还能在桃园中折下一支怯怯缩头缩脑、清雅素淡的绿桃花。
湘云已经在树下摆放好了桌子,桌子上摆着生火用的风炉,盛炭用的竹织的筥,长一尺,锐一丰用作砸碳的炭挝,焙茶用的竹笼矗立在巍巍风中,另一系列烹煮、取水、烤茶用具也俱是陈列在桌上。
小和尚在一旁满脸惊叹地看着傅知微动作娴熟地煮水洗茶,她洗了一遍茶叶后,待水渐渐沸腾,冒泡大小如鱼眼,素手在竹炉上一抖,茶汤中便落入几朵浅粉的桃花。
她喜爱用竹炉煮茶,竹炉用青竹制成,遇火能够烤出竹汁,煮出来的茶水中夹杂着竹叶的清香,故而在前朝,这种煮茶的器皿也颇受文人雅客的追捧。
她笑盈盈地倒了一杯茶给小和尚,茶汤在杯中随着她动作微微一漾,衬着满园春色,冒着缕缕雾气。
小和尚踮着脚接过茶杯,如捧着至宝一样,放在鼻尖下嗅了嗅。
清冽的茶香扑面而来,他深深吸一口,埋着脑袋小口小口啜饮。
“好喝么。”傅知微笑着开口。
她在太子府泡了这么多年的茶,后来连秦翊之这么挑剔爱茶之人,也爱回府点名要她泡茶。
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好喝!我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茶。”
小和尚小鸡啄米样点头,又摆上了正经的神色朝她道谢,“阿弥陀佛,多谢女施主。”
傅知微端了一杯给司矍,免得他在一旁受了冷落,忍不住摸了摸小和尚的头,低下脑袋温言软语询问他:“小师傅,你知道这个秦公子是赤炎国的质子么,他为何同方丈的关系这么好?”
小和尚睁着懵懂的眼睛,虽然不知道她为何提这一茬,还是一五一十地回答道:“秦施主的身份寺庙里的师傅都知道。一年前秦施主突然常来相国寺上香拜佛,捐了不少香火钱,方丈说,秦施主虽然身份尴尬,但是为人慷慨仁善,还在天泽国开了好几个粮仓救济家境贫寒的平民哩。京城郊边好几个免费的私人学堂,也是秦公子开设的。”
傅知微一愣,没有想到他风评这么好。
小和尚放下茶杯,说起自己仰慕的人双眼放光,他仰着脑袋,扯着傅知微的衣袖继续滔滔不绝:“不止方丈这么说,寺庙里的师傅说起秦施主也是交口称赞。我师傅就爱教导我,以后要成为像秦施主一样爱民不分主君的人。”
傅知微被小和尚一番话打了个措手不及,手下的动作也跟着停下来。
桃花在沸水中委焉坠落在碧绿的碗底,茶水入口微甘,带着点点香甜的余韵,她细细品着,若有所思地看着桃园正在枝头吐妍争艳的桃花。
重来一世,似乎许多东西都开始慢慢偏离原来的轨迹。
这还是她所认识的秦翊之吗?
她有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