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疆呀,着实容易熬出头,可是,不知道得熬多少年啰。”
傅行双手抱胸,不紧不慢地和傅知微并肩走在昭华宫的回廊上,和她唠磕着家常事。
“北虏这几年韬光养晦,早就和我们呈分庭抗礼之势。当年先帝虽借着天时地利胜了北虏一战,可北虏早在北方称惯了霸主,怎能甘心居于人后?近几年他们派来的使臣也愈发嚣张跋扈,这次若非不将北虏镇压下去,你家那位,还真没有理由回来。”
金黄的树叶摇摇晃晃地矮过一头屋檐,轻巧地飘落在傅行的肩膀上,然后一晃动,就直直栽倒在地上。
身旁的少女罕见地沉默了。
傅行又往前走了几步,见自家表妹迟迟没有接话,心里奇怪,回头一望,就见身着鹅黄色宫裙的少女攥着裙子,低着脑袋落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动也不动。
“表妹?”
他疑惑地出声问道。
好一会,傅知微才才抬起头看着他。
她的凤眼多了一抹嫣红,双眼如同过水一般,亮得吓人,像是石头滩蒙了一帘浅薄的溪水,恰好逢了正午的日头,于天幕下粼粼泛光。
傅知微用手胡乱抹了抹脸颊,也没擦出个什么。她眨巴了下眼睛,咬着下唇看了傅行一眼,生怕他瞧出自己的难过,让他得逞,又见傅行似乎没有多想,她便松了口气,装着若无其事地样子从鼻子里面哼一声,提着裙摆径自走到廊椅旁坐下。
傅行也摸清楚了傅知微的性子,见她这副模样,他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话说重了,慌了神,也跟着她坐了下来。
“表妹,你别生气。”
他胡乱地解释道,急得手也不知道哪里放,抓耳挠腮半天,想要掏帕子递给她,可掏了半天也没掏出来,这才想起来,他可从来不带这些繁复无用的物什。
“我,我也是为你好……”
傅行的声音越来越小。
他一人去北疆,逍遥自在得多,也不必考虑这么多的弯弯绕绕,可这是他好不容易认下的表妹。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发现她虽然贵为公主,性子却直率单纯,比那些徒有其表的贵女们不知好了多少。
真要论起亲戚,他的表妹这么多,唯独他这个身份顶尊贵的表妹,是最单纯,最得他心意的。
更何况,这也是他心上人最爱的妹妹。
她和她家的小侍卫有多难,他都看在眼里。
还没等他话说完,傅知微就出声打断他。
“别说了,表哥,我都知道。”
傅行停下手上的动作,愣愣地看着她。
眼前的少女眉眼如画,一身青丝温驯地散落在她的肩头,衬着她的脸颊皎白如月,竟然比他见过的那幅稀世名画里面一身白裙葬花的少女还要温婉清丽几分。
她的眼睛里面雾蒙蒙的水珠悉数不见,却丝毫未曾减损她眼里面的光辉,她抬起头,毫不避讳地看向他。
“若他能回来见我,等再久又有何妨呢?”
傅知微悠悠地叹息一声,目光转向回廊外翻涌着的苍翠碧竹。
“我可以等,等数年,数十年,只要他再站在我面前,有着盼头,我就从不担心旁的什么。”
傅行没有说话,定定地看着她。
他和她都明白另一个结果。
正如他想念着绾绾一样,这些事情,不必多说。
若是,等不到呢?
他们都刻意去避开这个结果,似乎不提及,就不会发生。
“表哥,谢谢你的好意,再让我想想。”
少女的声音清冽,回荡在回廊上,傅行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能看到被屋檐截了一角的天空。
其他什么也没有。
傅行又摸了摸脑袋。
他家表妹,似乎比他想象中要懂事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