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尽皆骇然,瞠目结舌地看着亭顶的人。
他穿着一身白色衣裙,满头青丝高高挽起,露出精致的五官和修长的脖颈,肩背挺拔,身形高挑,有种雌雄莫辨之美。
谁也意料不到,这样一个弱质纤纤的少女,竟一脚就踢飞了几百斤重的镇塔宝顶。
——这岂是凡人之力?!
就在众人都又惊又惧的时候,就听那白衣美人开口了,他的声音有些独特,温润中略带一丝低哑:“为何杀人?”
观景台上静了一瞬,乱民之中有人大声吼道:“因为他们该死!”
这句话引起了广泛的认同,顿时几乎所有人都纷纷叫嚷起来:“说得对!”
“他们该死!”
“他们全都该死!”
刚刚经历了一番生死,形容尚且狼狈的少年少女们立刻反驳:“你们才该死!”
两方不由分说争执起来,眼看着又要动手。
多言言听着他们吵吵闹闹的,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不由微微皱眉。
底下的人怒归怒,吵归吵,却都留了一只眼睛观察着多言言的脸色,见他皱眉,顿时心里就是一咯噔,不敢再闹,叫嚷声渐渐小了下来。
多言言等他们安静下来,才又问道:“为何该死?”
这回却没人说话了。
多言言看向方才第一个发言的人,那人面色黝黑,瘦的皮包骨,然而一双眼睛却犹如鹰隼,透出凶戾的光。
多言言道:“你来说。”
那人愣了一下,随即上前几步,朗声道:“我叫周虎,家在朴州,原本也是上有老小有小,一家子六七口人,靠种几亩薄田,勉强糊口,日子不说多富足,倒也还过得下去。”
“可谁知道去年夏天庄稼灌浆的时候,朴州忽然闹起了旱灾,整整三个月滴雨未下,地里的庄稼全都干死了!”
“好容易挨到冬天,家里一颗存粮也没有了,我们吃没得吃,喝没得喝,山上的树皮野草,地里的蚯蚓虫蛹,但凡能吃的,都被搜刮干净了,可大家伙儿还是饿的两眼泛黑。”
“村子里每天都有死人,村头的乱葬岗不知道添了多少新坟。我爹娘为了给我们省口吃的,偷偷投了井……没过几天,我婆娘也活活饿死了……为了给孩子们挣条活路,我到处给人说好话想把他们送给有钱人家的老爷,哪怕是为奴为婢,也比饿死强。”
众人听到这里,不由都觉辛酸。
一个粉裙少女没忍住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周虎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睛却红了,“后来……果然有老爷看上了他们,还是咱们的县,丞,老,爷。”
众人见他状若癫狂,又哭又笑,说到“县丞老爷”四个字的时候,像是咬牙切齿一般,都有些不明所以。
“那不是挺好的吗?”
周虎听到这句话,却是沉默了,良久才叹道:“……我当时也是这样以为的。”
“……直到两天后,我在乱葬岗看见了他们的尸首。”
所有人闻言都愣住了。
只听周道:“那天我以为自己要死了,为了不给乡亲们添麻烦,我就自己慢慢走到了乱葬岗,打算随便找个坑躺着。谁也没有想到,我会在那里看见我的三个孩子。”
“那天的天儿可真冷啊!”周虎说着控制不住般打了个寒战,“我吐口唾沫摔到地上都成冰碴子了……可我的三个孩子身上光.溜溜的,连一块破布都没穿……他们蜷成一团,全身都是乌黑乌黑的,紫黑色的血冻成了冰坨包在他们身上,看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肉……看上去……看上去竟像是被人给活活打死了!”
所有人不由都悚然变色。
只听周虎又道:“谁家的孩子不是父母的心头宝?我当下顾不得别的,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一口气冲到县丞府上,想讨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