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两人一路沉默。及至出了城门,来到京郊,申全才问:“今日面圣,有何想法?”
多言言敏锐的察觉到他对自己说话时的口气和善了许多。
是因为方才皇帝对自己的态度吗?
多言言微微侧头,看了申全一眼,淡淡道:“言言确实心有疑虑,百思不得其解。”
“哦?不妨说来听听。”
“陛下才至知命之年,何以竟苍老至此?”
申全像是没有料到他会问起这个,颇有些意外:“此事……你竟不知么?”
多言言摇头道:“不知。”
申全哑然,沉默片刻才道:“此事在襄朝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告诉你也无妨。”
“二十年前,陛下在北冕行宫避暑,遭遇刺杀,落入悬崖,被一女子所救。这女子生的花容月貌,陛下对她一见倾心,养好伤后便将她带回了宫中,封为仪妃。”
多言言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陛下英明一世,竟也不能避免。自从有了仪妃娘娘,陛下三千后宫便形同虚设,便连皇后娘娘也备受冷落。”申全叹了口气,道:“于是很快,外界便有了种种关于祸国妖妃的传言,一应天灾人祸都扣在了仪妃头上。”
“后宫争斗,真是杀人不见血。”申全道:“也怪仪妃没有后台,陛下之盛宠于她而言,却是如同砒/霜一般。”
多言言怔怔地想,原来祸国妖妃一说,他们都心知肚明,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拙劣的罪名,竟也能置人于死地。
“举国上下皆上书请愿,请陛下处决仪妃,陛下不舍。不料没过几日,陛下在宫中遇刺,刺客形貌怪异,童颜白发,凶戾异常。羽林卫审问出是仪妃同党,便将其处以极刑。陛下失望至极,欲将仪妃赐死时,发现她已有了身孕。”
多言言喉咙动了动,袖中的手渐渐握紧了。
“仪妃因此保下了一条命,被打入冷宫,一待就是七年。”申全道:“冷宫荒僻无人,听说慢慢的人就疯了,每天一动不动,一句话也不说。她生下的皇子排行第九,生来就是个哑巴,且胆小如鼠,一个寻常的宫女,都能把他吓得躲在床底不出来。陛下见他不成器,心中难过,便放任他自己玩乐。”
多言言垂着眼,遮住了眼中的嘲讽。
“后来仪妃忽然自裁,陛下得知,心神巨震,一夜之间便老了十岁。三年后,边疆战起,陛下欲派一皇子监军,各皇子你争我抢,谁也不肯退让,最后这差事竟落到了九皇子头上。”
“谁也没有想到,这位胆小如鼠的哑巴皇子,出宫之后竟如潜龙出海,屡立战功,与柳老将军也成了忘年交。陛下心中快慰,多次盛赞九皇子,九皇子人虽在边关,盛名却已传遍襄国,成为了太子的热门人选。”
多言言从来不知道这些,这还是他第一次站在完全旁观的角度,听别人讲起整段故事。
听到这里,他也算是明白了当年的杀身之祸,究竟是从何而来。
“九皇子那时候才十几岁,还是个娃娃,却已经让西戎大汉寝食难安。”申全说道这里忽然哼笑一声,意味不明地说:“只可惜再厉害,也是个命短的,这九皇子五年前在伐西之战中,随同柳老将军一起,为国捐躯了。”
“在他死后,陛下悲痛不已,一夜白发,不过四十几岁年纪,竟已显出老态。这些年,陛下思及旧人,经常彻夜难眠,辗转反侧,自然老得更快。”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了很远,前面已望得见漫华别苑的轮廓了。
申全停下脚步,嘱咐道:“我今日与你说这许多,也是怕你今后在陛下面前莽撞无知,犯了忌讳。仪妃与九皇子之事,你心里知道就好,千万不可在陛下面前提及。日后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该指点你的,我自会指点,该你做的,你也休想推脱。”
多言言淡淡道:“这是自然。”
申全道:“明日开始,你就要在陛下身边伺候,而我这段时日因为另有差事,无法兼顾宫中事宜,你在陛下身边,多多留心着些,不管大事小事,每日都要与我汇报一遍。你若能为我立功,我申全,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是。”多言言沉默片刻,问道:“我何时能再见晚晚?”
“我已让你见过一面,确认了她平安无事。还想再见,自然要等我高兴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