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荆望牵着枣雪来到马车前,“您真的要骑马?”
“嗯。”齐钺掀开车帘,伸手抚摸着枣雪红亮的马鬃,许久没有见过主人的枣雪轻颠着马蹄,欢快地打了两声响鼻。
“耽误了这么些时日,总得教想瞧的人瞧上一眼,不然我回了将军府也是不得安生。”齐钺望着不远处隐约可见的隗都城门,“走了这么久了,我还想偷两天闲,去山上看看我娘亲和大哥、二哥。”
不忍见齐钺说起母亲兄长时眼神里终身难以愈合的寥落,荆望没有再多言,只伸手扶住要下车的齐钺,“侯爷,您慢点。”
没有向任何人提前通报归期,连之前秦韫谦留下的那辆顶华丽的马车也被留在了城外,齐钺领头带着一行十几个近卫和林诗懿那辆马车,轻车简从,便入了隗都。
没有山呼海啸的欢呼,没有万人空巷的庆祝,他们悄悄地来,就如同之前默默地走。
只有神气活现地枣雪昂首阔步地踏着四蹄,总是吸引着道旁的行人驻足旁观。
齐钺走在最前端,带着队伍往相国府的方向去。
“侯爷。”荆望驱马赶上,“您久不回隗都,家门在哪儿都找不见了么?这可不是咏柳巷的方向。”
“我知道。”齐钺眼神平视前方,“先送夫人回相国府。”
“为什么!夫人不跟我们回将军府?”荆望大为不解,“之前成亲匆忙,您都还没带过夫人去给老夫人还有齐锏他们看看……老夫人他们不知道多盼着您娶上媳妇呢……”
荆望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但以他的性子,心里有话总是藏不住的。
他忘不了当年齐锏殒身那一战开战前,他曾问过齐锏,仗打完了,回去娶媳妇吗?
齐锏笑着说,仗哪有这么快打得完的,自己顾不上,战场上刀剑无眼,不想耽误了谁家的好姑娘。
他说他就盼着再等上十年八年,能一步步平息战火,等齐钺长大了,不必走上自己的老路。
他说盼着那时自己打完仗回去,能瞧见自己最宠爱的幼弟在太平盛世里娶妻生子。
夫妻美满,子孙绵长。
齐钺闻言攥紧了手中的缰绳,他没有说话,枣雪已经乖巧地放慢了脚步。
“侯爷。”荆望说着话一脸的委屈,“您这一路上又是装病又是发疯,最后连毒药也饮了一碗,才总算是和夫人的关系缓和了些,您这还要把她送回相国府,就怕满隗明的人都要知道你们夫妻不睦了……”
“嗐——”他叹了口气自顾自地嘀咕着,“这么个闹法,侯府什么时候能有小世子啊……”
荆望低低地垂着脑袋,齐钺抬手往他后脑勺上就是一巴掌,“整天净琢磨些没有用的!”
“嘶——”荆望不服气地揉着脑袋,抬头正要辩驳两句,却被齐钺满身的落寞硬是给憋了回去。
天儿近傍晚,正是隗都城里一天之中最热闹的时候,街传来的一阵阵叫卖声,将他们一行悄然入都的车马掩在这浓重生动的烟火气中。
红袖织绫夸柿蒂,青旗沽酒趁梨花。
隗都还是这样的繁华,衬着齐钺的满身寥落。
他觉得有些吵。
“荆望,我问你。”齐钺引着枣雪和身后的队伍拐进街边的小巷,“你可知道本朝的封赐制度为何?”
荆望摇头,不懂齐钺在问什么。
“我齐家定北候的爵位世袭罔替。”齐钺难得耐心地解释道:“那侯爵之上呢?”
“是相国大人?”荆望迟疑道。
“也可以这么说。”齐钺点点头,“按照本朝的封赐制度,公、侯、伯、子、男,岳父大人贵为当朝一品恩国公,当是在我之上。”
“侯爷……”荆望虽是迟钝,但他与齐钺实在是太熟悉了,他能感受到空气里凝重的氛围,“您想说什么?”
“我并不是赏无可赏,封无可封。若说旁的,有罪的是我父亲,可我母亲家世青白,我夫人出身高贵,完全可以封了诰命;若说我自己,也尚未登顶国公之位,算不得什么顶天的富贵……”
齐钺勒马回身,盯着荆望。
“隗明自建国以来从未有过分封异姓王的先例,这次为何朝廷要坏了祖宗礼法,捧我上天?”
荆望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
“现在朝中多少双眼睛盼着看我登高跌重的那一天,他们现在只怕我走得不够高,摔得不够惨,合力推着我呢。”齐钺拍了拍荆望的肩膀算是安慰,“天家荣宠已极,我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怎还能叫夫人陪我涉险。”
朝堂斗争的事儿荆望不懂,但只要齐钺说的,他总是信的,“那侯爷……您需要我做什么?”
“我想你——”齐钺紧紧地攥着荆望的肩膀,即使强健如荆望,也觉得肩头被人捏得生疼,“替我好好看着她。”
“您又要把我支开!”荆望想起除夕夜的一幕仍是心有余悸,他一把甩开齐钺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若是再有弯刀客来了怎么办?”
“北夷人都让我们打退了……”齐钺撇嘴道:“你想什么呢?”
“那批苍鹰弯刀客本就有蹊跷!你自己也是知道的!”荆望气愤地喘着粗气儿,“再者说了,别的刺客你就能应付了?你现在的左手要是能把剑拔/出来,我就什么都听你的!”
“他们既然能把封王的事儿摆在台面上,就说明不会再在暗处捅刀子。”齐钺解释道:“是你想多了。”
荆望白了齐钺一眼,“既然侯爷觉得不会再有暗杀的事儿发生了,还要我去相国府瞧着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