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并非嗜睡之人,许是那桃子露的酒力确还尚可,又许是坐着马车奔波一日太过劳累,林昭与杨淼儿说着话,竟真就不自觉地睡着了。
醒来时天还未晓,林昭坐在榻上愣了一阵,见天色亮起来,才披了件合领披风走到院中。
晨间的空气冰凉,伴着廊下尚未散尽的茉花香气,嗅来很是舒爽。
因着患了眼疾的缘故,林昭总是格外在意声响,在廊间伸懒腰时,便听得流光阁那边传来几声剑鸣。
她拖踩着云履的小脚动了动,似要往那方向走去,却又顿住,心下想着自己这是做什么,一大清早就贸然过去,莫再令人厌烦才是。
“昨日没用晚膳便睡了,公主此刻该是饿了吧。”雪衿正端了早膳来,见林昭立在寝殿外,她便将早膳置在廊前不远的石桌上,又去屋中取了软垫来,见林昭迟迟不过去,遂发问道:“可要我端去屋里?”
林昭摇摇头,未经梳理的如墨长发微乱,使得她看起来宛若一只毛茸茸的小奶猫,愈发显得像个孩子,可身形上却已有了少女的玲珑之姿,她平日里穿了襦裙或胡服倒也看不出,是时只穿着寝衣,被这如烟似雾的素绫披风一衬,竟也颇显出些韵味来。
“你去看看杨淼儿,也不知她昨日睡得如何,万一乍挪动了地方睡不好,只怕今日会起不来。”林昭见雪衿看了自己半晌,稍有些不自在,遂与她说道。
雪衿应声去了,林昭又在廊间站了一阵,这才缓缓走到石桌边坐下。
她听着远处的声响,想起昨日与杨淼儿闲聊,竟还顿生出一种羡慕之情,羡慕杨淼儿与顾池钧那青梅竹马之谊,她托着腮想道,却不知聂黎少年时,是个什么样子,可否也有过心仪之人。
林昭揣测着,如他那般自持之人,八成是自小被管束得多了,可他偏又是个江湖上有名的人物,这倒显得有些矛盾。
“昨日与你说着别睡,你还蒙我,我看你非要哪日着了风寒,才知夜风有多凉。”杨淼儿如杨夫人一般,也是个“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豪爽之人。
林昭闻声回头去看,见杨淼儿着了件寝衣便跑过来,遂忙起身过去将她往回推,说道:“好姐姐,这里不比你家那般自在,这模样若被来往的小厮侍卫看了去,岂不亏死你了。”
杨淼儿确是未想到内宅中会有侍卫进出,听林昭这样说,慌得一脚跳进林昭的寝殿里,顺便阖了门,将林昭都挡在了外头,说道:“哎呀,我忘记你这里还有家仆了。”
“木桁上有件天香绢披风,你且披了回去更衣吧。”林昭对门内说着,见雪衿过来了,不免责怪她道:“雪衿你也不知与她说一声,竟让她这样跑过来。”
雪衿也是冤得很,上气不接下气地答道:“杨小娘子跑得快,我追都追不上,哪里来得及与她说呀。”
林昭觉雪衿说得也对,毕竟杨淼儿在拳馆长大,应是会武的,她若跑起来,雪衿追不上也是自然,遂又对雪衿笑道:“可怜你跑得满头大汗,快去一旁歇歇吧。”
杨淼儿裹着那披风小心翼翼地开了门张望一番,见没有家仆经过,便急忙跑回飞羽轩去换衣服。
待各自都梳洗罢,再用过早膳,已是辰时末了。
苍梧馆距林昭这宅邸不远,只隔了半条街,遂她与阿兄一行人去得也不急,抵达时,馆中尚且清静,来客不多。
入得馆中,一行人由小厮引着绕过一组八扇的山水花鸟翠玉屏风,自后门而出,竟是别有洞天——那是个颇有雅致的园子。缘廊而行,目之所及处,楼台花鸟、珠帘绣幕自不在话下,只那后院里的参天银杏颇为瞩目,想来这园子建成的时日该是不短了,那银杏树长作这般大小,总也要有个一二百年。
再向前走去,林昭见花厅之中嘈杂若市,才知原来早到的客人都已在此了。
小厮卻未带她们往那方向去,而是径直入了回廊尽头那座小楼,小楼二层留了间南向的茶室,一行人便暂留在此处吃茶。
小厮正欲离去,又被聂黎唤住了,他问道:“敢问馆主现在何处?”
“此刻馆主应是在花厅中会客,稍后便会过来。”小厮答毕,见聂黎点了点头,不再问其他,这便退出去了。
林昭悄悄看向聂黎,见他东向坐于窗边,微歪了头往外看,上午皦日的光无遮无挡地映在他侧面上,使得他的眉眼愈发显得深邃。
聂黎并未察觉林昭在看自己,目光只在人群中细细扫去,而后起身留了句“我出去片刻”,便自顾去寻那苍梧馆的馆主了。
杨淼儿正坐在林昭身旁,见她方才不住地看那人,便抬手拍拍她,说道:“我见这园子尚有几分雅致,不如咱们也出去逛逛吧。”说罢也并不待林昭答话,只硬拉着她往外走。
林昭身量矮些,下了楼,见面前人来人往,只觉晃得自己发晕,顿时有些烦躁,幸而杨淼儿眼尖,拉着林昭往前走,直跟在聂黎身后不远。
“不是说逛园子吗?跟着他做什么?”林昭停住脚步直往后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