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半出鞘,只见乌灰色剑身散着似青非青的光芒,剑面光洁,两刃锋利。
她将剑又归于鞘中,心中想着,这样重的剑,聂黎该有多大的力气,才能将它使得那般轻快,她略略猜测着,觉总也要有个四五石的力气吧,否则如他那般用法,手腕早就废了。
林昭看看自己的手,发现自己果然不是个打架的料,若与他过招,想来只需格一下,便够她缓上一阵子的。
这可不行,林昭那好胜心又作起祟来,她想,自己虽不擅武,却也不能太落后于人,总得有法子制住他才是。
她思索得认真,雪衿进来了她也未发现。
雪衿看她仰躺在榻上,举着那把剑发呆,就试探着,轻轻唤了一声:“公主,该起来了。”
奈何林昭实在是全神贯注得很,倏地听到雪衿说话,不免惊了一下,手没握紧,这剑就掉落下来,正砸在她胸口上,直砸得她揉着胸口翻了个身,而后蜷了起来。
“公主可还好吗?都怪我多嘴,方才我若不说话,公主也不会砸到。”雪衿说着话就要哭出来。
林昭听她说话带着哭腔,忙坐了起来,打岔道:“今日早膳有鱼汤么?”
雪衿愣了愣,答道:“只有鸭汤和杏仁甜汤,不过倒是有鱼糜粥。”
“甜汤吧,不想吃粥。”林昭说着就起了身,只当方才无事发生一般,她心中却暗暗叫苦,分明自己才是被砸的那个,也不知雪衿哭个什么。
哎,那剑可真沉。
心口疼。
幸亏有鞘。
林昭心中抱怨着,恹恹梳洗罢,用过早膳,想着这时辰阿兄定是在忙的,便只在屋中练字,打算晚些时候再去找他。
字没写上几个,就听外头传报的宦官喊着“贵妃至——”
林昭头也不抬,依旧徐徐临着《黄庭经》,环佩声响渐近,伴着那甜腻的异域脂粉味传来,元贵妃站在案前看着林昭,好似真有多想她一般,说道:“你可算回来了,你不知我这些日子有多担心你。”
林昭佯出一副惊讶神情看向她,一边撂下笔行礼,一边说道:“贵妃娘娘是何时来的,外面的人怎也不出声?”
“你莫怪他们,是你临的认真,没听到罢了。”元贵妃笑着,朱唇似一弯新月,她看了看案几上的花笺,继续说道:“你在玄尘观持斋定是十分难过的,我知你嘴馋,特意亲自给你做了炙羊肉,你来尝尝。”
没持斋,也不馋,你的东西我更是不敢吃。林昭想道。
林昭如一贯那般浅抿着笑,缓缓说道:“多谢贵妃娘娘记挂,我正馋这个呢,不过我刚用过早膳,着实吃不下东西了,不如就先放在这,我一会再吃。”
说话间,元贵妃随行的婢子已将食盒端了来,她倒真不将自己当做外人,弯下腰将案几上的杂物挪开些,让婢子将食盒放下。转眼正看见林昭置在身旁的剑,说着“这是什么”,元贵妃便将那剑拿在了手里。
林昭想夺回来,稍一思索却只从容伸过手去,与她笑着说道:“贵妃娘娘当心,可别伤了自己。”
元贵妃见林昭说着话就要伸手来拿剑,半与她玩笑似的,往后退了两步。细细端详过那剑,她便神秘兮兮地问林昭:“这剑是哪位小郎君送给你的?真是好看。”
林昭神色无变,走过去将剑拿了过来,只说道:“贵妃娘娘慎言,我这可是花了大价钱换来的,却不是谁送的。”
“他可是个胡人?”元贵妃继续问道。
“不曾在意。”林昭走回案后,仍将剑置在身边,而后拿起笔继续临帖。
元贵妃静了片刻,又与她笑道:“我是看这剑与我一位故人之剑颇为相似,可想想也不对,他那剑是亡母遗物,自是不肯轻易卖给你的。我方才没有问你,就将剑拿了过来,永宁你不会生我气吧?”
林昭笑着,那笑容静得如一泓不见风的泉,任凭你如何呼喊,都不皱起半丝波澜。她抬眼看看元贵妃,答道:“一把剑而已,我怎会与贵妃娘娘生气呢。”
元贵妃也笑,笑得千娇百媚,摄人心魄,林昭看着亦觉她美艳,心道也难怪父亲总要往承香殿去,自己若是男子,大抵也会被她迷住吧。
只可惜林昭是女子,且有幸得见那美艳画皮之下的黑心,故而无论元贵妃如何示好,林昭都明白,并非是她与自己亲近,而是自己尚有利用价值。
“说起那位故人,与我还是青梅竹马,如今许久不曾相见了,也不知他婚娶了否——”贵妃说着,忽收了声,微垂着那双桃花眼,竟还落下滴泪来。
继而她低声与林昭说道:“想来你若真有机会遇到他,便是因你与我少时有些相似,他也会对你多加照拂……哎,其实我当初若没有嫁到灵山国来,大抵是会与他在一起的,也真是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