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众和你发生争执,又被白安蕊当众教训。势必会惹来关注。就算你不调查,他也注定是被放到了太阳底下的了。白中贺这样谨慎的人,不可能会让他活着的。”沈与执的声音没有感情,像个冷漠的气象播报员。
她突然有点恶心,有点想吐。
她居然间接害死了一个人?!
不管是她的调查还是她教训那个包工头,她都是他死亡的最大推手。
她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害死人。
沈与执看着她脸上的血色像被瞬间抽走了一样,伸手掐了一下她的脸,“你是学过变脸吗?脸怎么做到刷的一下就白了的?”
她生气地拍开他的手,然后朝他吼:“你别动我!你懂个屁!”
有两只无形的手在拽着她的脚踝,把她往后拉,想要把她拽倒。她扶着墙,捂着胸口,大口地喘气。
那是一条生命,那是三个家庭啊!她这个白痴都做了什么?!她害死了一个人!她毁掉了三个家庭!他是不是有一个女儿?他的女儿才多大……三年级?还是四年级……
这种从来没有过的恐惧和愧疚像一丛荆棘从她的脚下开始肆意生长,将她整个人包裹。
沈与执完全没有料到她会反应大到这种程度,她整个看起来像是崩溃的,他紧张地扶住她,“唐微,你怎么了?”
她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沈与执,“你说,他的女儿现在多大?三年级……还是四年级?怎么办,她没有了爸爸,因为我……她没有了丈夫……也是因为我……怎么办?怎么办?”
“你在说什么?关你什么事?你先冷静一点,他的死是必然,不过是早晚的问题。”唐微的话混乱,但是他到底听出了她突然崩溃的原因,“难道他做了这种事,你要冷眼旁观?你没有做错事。”
沈与执说的是对的,她不可能冷眼旁观,就算林安宁不是她的朋友,面对这种事情她也不可能冷眼旁观的。可是她其实应该更冷静一点的,她太冲动了,她明明可以想出更好的解决办法,她私下去找他解决也可以的。为什么要当众给他难堪呢?为什么要给他招来这么多的关注呢?
她好像真的把自己变成唐微了,变成了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唐微。还是说她其实本来就是这样,也是这样的冲动,这样的自命不凡,被上司说了两句就辞职,被妈妈说了两句就翻脸。所以她是不是也会走上唐微的路?落得一个惨死的下场?
“唐微,你能听见我讲话吗?做错事的人不是你。”他开始担心了,唐微的眼神一时有光一时又灰暗一片,他知道她在想东西,可是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她盯着沈与执的眼睛,他的眼睛是那么黑,比这夜还黑,可是他的心更黑。他是一个大魔头,他根本不懂!不懂一条人命的背后代表着什么,不懂一条人命牵连着多少人,多少事情,多少感情!
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推开他,“你根本就不懂!那是一条生命啊!你也是个恶魔!”这一吼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的腿一下子软了下来。
她整个身体就往后仰去,沈与执吓得忙过来拉住她,可是她宁愿摔死也不愿意让他碰。但是她没有摔下去,陈煜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后接住了她。
沈与执从来没有觉得这么挫败,这么羞辱,唐微宁愿摔到地上也不愿意让他拉她。她说他是恶魔。可是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他第一次这么清楚地认知到,唐微不仅厌恶他,而且害怕他。
“陈煜,送我回家吧。”她能听见自己的声音有多不稳,她的声带像是被威胁着在走钢索。
“好。”陈煜一把把她抱走了,她没有去看沈与执,也不知道后来沈与执是怎么回家的。
幸好陈煜不是一个健谈的人,否则她还得费力去解释。她现在什么话都不想说,她只想回家睡个觉。
陈煜把她送回了家之后就回家去了。
张嫂告诉她粥还热着,可是她一点吃不下了,她回到房间倒头就睡了。
她做梦了。她梦到了那个包工头,梦到了他的妻女,梦到了他的父母,梦到他们在热带公园里野餐。他的女儿很开心,手里拿着一个甜甜圈朝包工头跑过去软糯地叫着爸爸,又一下跑开了,跑到她的母亲身边去吹泡泡。多么温馨美好的画面啊。
画面突然融化了,融成了一张照片。照片的上方悬着一把剪刀,剪刀垂直地落了下来,插中了包工头的脑袋,照片的那个位置疯狂地涌出了鲜血。她听到了小女孩稚嫩的尖叫声,她在喊,喊“爸爸。”
拿着剪刀的是她的手。那张照片变成了一滩血水。
四周变成了漆黑一片,然后她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看到自己在睡觉,有一对血脚印在她的床上走动。
房间消失了,她变成刚睡醒的唐微,包工头的脸与她的脸近在咫尺。
他痛苦又怨恨地看着她,他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他问:“你为什么要害死我?为什么!”
她想解释,她没有,她没有想过要害死她。可是她没有办法说话,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因为包工头粘满了水泥的手死死掐住她的脖子,她用手去扯包工头的手,扯不开,她就用指甲挠。突然,她的指甲变成了血红色,她的手粘满了血迹,刚才的包工头变成了一具尸体压在她身上。
她杀人了!
“啊——”她尖叫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她身上的睡衣已经湿透了。她才知道原来都是梦。
她起床洗了个澡,下楼吃了点早餐。觉得身体实在是不舒服,于是她给学校请了假,又躺回了床上。
她再次醒来的时候,手上正打着吊针。林美娥告诉她,她发烧了,晕在了房间里,差点没把林美娥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