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竞凡被他偏激的话语和行为给吓到了,她盯着他削瘦的背影,许久才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既然你知道自己错了,那改掉就好了。今天的事是个意外,我不怪你,你也别自暴自弃。”
他自暴自弃并不是一时的,而是长年累月的痛苦与愤怒所导致的,他的圈子太狭隘,又没有什么让他可以开心的,所以他能看到的只有自己的痛苦,每日里自怨自艾,使得他小小年纪便充满了戾气,成了一个怨夫。
卫嘉和听到她劝他不要自暴自弃,眼睛立马就红了。一直以来,家里都没有人关心他,他住在这里,虽然有碗饭吃,有衣服穿,有人伺候,但是大家都讨厌他这个总是无能狂怒的废物,他想也许所有人都希望他赶紧死,所以他听到一个陌生的女人肯原谅他的错误,还那么温柔地劝解他,他便想将多年来心里的苦楚都说给她听。
“我也知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可是我改不了,我试过了,我没办法改变我的一切。我跟自己说,事情会好起来的,可是没有,我腿再也没可能好起来,我没办法站起来,也不能走不能跑,不管我去哪里,都需要别人帮我,我就是个废人。这是我的命,从生下来开始就注定了我要一辈子痛苦。我知道你是姐姐的朋友,但是我也不想瞒你,我和姐姐的关系并不亲近,我和娘亲的关系也不亲近,在这个府里,每个人的心都是冷的。就算没有那个意外,我这辈子也不会过得开心。如果我还能站起来,还能走,还能跑,娘亲对我也不会比现在好,我会在府待十几年,或者是二十几年,然后被嫁到一个陌生的家庭,去伺候一个陌生的女人和她的家人,还要给她开枝散叶,而我为别人忙碌一辈子,什么都不会得到,我死后,只留下一个妻姓的牌位,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卫嘉和说着说着,越来越激动,他沉浸在过去的痛苦之中,不能原谅自己和一切。
容竞凡的头包扎好了,她走到卫嘉和面前,蹲下身子去跟他说话,“不是所有事都不能被改变的,我们可以改变能改变的事啊!或许我没办法跟你感同身受,但是我知道,一个人不能沉浸在悲伤之中太久,我们只能容许自己难过一小会儿,然后就赶紧让自己好起来。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去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上一觉,等明天太阳出来,就是新的一天的,我就能迎接新的事物了。虽然你的腿受了伤,但是你的手还是好的啊,你还能用你的手做很多事,你可以看书写字画画弹琴,只要用手就能做的,你都可以去试着做一做,尝试新东西,会改变你的。”
卫嘉和看着她的眼睛,他真的很羡慕她,可是她是姐姐的,他又一次试探性的问她:“像你这样的人,一定有很多朋友吧?”
容竞凡摇了摇头,她是个很重情重义的人,在她看来,感情是需要经营的,交朋友对她来说是一件很费心力的事情,所以她没办法跟很多人保持亲密的关系。在以前,她也只有三个关系很好能够常常联系的朋友,在这里,她到现在为止只交了卫然春一个朋友,而且还算不上是很亲密的朋友。因为检验一段感情需要时间,她以前的那些朋友,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就算是认识时间最晚的那个,和她相处的时间也超过了三年。
难怪姐姐会和她做朋友了,卫嘉和以为她和他的姐姐一样,是个爱独来独往的人。他还是不知道她和姐姐到底什么关系,但是他现在更好奇别的,他问她:“你有时也会难过吗?我困在这个四方院子,还没见到过除我以外的人难过,就拿姐姐她来说吧,我姐姐是个性子冷淡的人,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她没有很高兴的时候,自然也没有很难过的时候,那你呢?你会因为什么难过呢?”
眼前这个小老弟描述的姐姐,跟容竞凡认识的卫然春不像是同一个人,他说他的姐姐不悲不喜,可是卫然春和她一起玩的时候可开心呢,但是他一口一个姐姐的,应该是只有一个姐姐,她和他说的应该是同一个人吧?
关于他的问题,容竞凡仔细回想了一下,一时间竟然想不出来自己会因为什么东西难过,突然被人这么问,她一点准备也没有,想起以前伤心流泪的时候,好像是在看电视看小说之类的,对了,压力大的时候,她会情绪崩溃,随便一点小事就能让她哭出声。
她告诉卫嘉和:“世界上没有永远开心的人,是个人都会难过,就算是傻瓜,也会有不开心的时候,有些时候,我们需要与不好的情绪和平共处。”
卫嘉和觉得她说的话像她这个人的出现一样意外又新鲜,而且遣词造句很奇怪,不像是正常人说的。但是他丝毫不在意这些细节,他自己就是个怪人,又怎么会欣赏不了其他怪人的美呢?
有人陪他说话,他的心情也好了很多,此时此刻,他真想去牵牵她的手,他想,她的手一定是温暖的,就像她这个人一样。
“谢谢你,你明天还会再来吗?”
卫嘉和问她这句话的时候,满怀期待的看着她的眼睛,可是她的回答让他的期待落了空。
“也许不会吧,今天出来玩都是偷偷□□跑出去的,明天应该会被看得更紧,想出也出不去了。说到这个,我现在就得赶紧回去了,都不知道现在多晚了,再不回去,怕是家里要闹翻天了。”
他多希望明天还可以见到她,如果可以,他想去找她,和她说上几句话,那样就挺好的,可是他有什么理由去打扰她呢?
卫嘉和派了人驾了一辆马车送容竞凡回家,容竞凡向他道别后,他呆呆的目送着她走出了房间。他的人虽然还在屋里,但是他的心已经飞出去了。
容竞凡到了家,刚下马车,就有许多提着灯笼的人向她围了过来,同时还有人一边往府里面跑,一边大喊:“夫人,大夫郎,小姐回来了。”
紧接着,她那个久未谋面的便宜娘亲就带着一大群家眷跑了出来,娘亲走在最前面,后面的人不敢超过她,只能跟在后面,她看见她爹跑下楼梯的时候,还不小心崴了一脚。一大家子人将她围了起来,让她有些怪不好意思的,她怕挨打,甜甜的喊了一声娘和爹,她娘看到她头上的伤,原本扬起来要打她的手,转而轻轻摸上了她的伤口,还很心疼的问她:“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