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辞笑盈盈看着他,“沈太傅在前朝时不受帝王重用,可曾郁郁不得志?”
沈钧儒没料到宋清辞会反过来问,“不曾,直言进谏,老夫尽了臣子的本分,便无愧于心。”
宋清辞不是庆隆帝的亲手女儿,但眼下她不能将这件事情说出来,平宁公主的身份可能会给她招致麻烦,但也是她的护身符,“沈太傅是这样,我亦是这样,前朝百姓苦不堪言,如今百姓可以过上安稳的日子,而我也好好的站在这里,只要能活下去,不辜负我娘亲的遗愿,我并不觉得怅惘难过。”
只要能活下去,只有经受过磨难的女儿家,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沈太傅笑了笑,心里却涌上一股酸涩,他的珠珠若是如今还活着,不知过的是什么日子?
宋清辞感受到沈钧儒的情绪不太对劲,“太傅?”
他回过神,仔细看着宋清辞抄写的学训,用朱砂笔在上面圈画着,“公主字迹胜在工整,但这一笔,还有这一笔,落笔不对,未有连绵之意。”
宋清辞不由得感叹,沈太傅果真慧眼如炬,她写到那一笔的时候,确实停顿了一下。
宋清辞家贫,练字的一刀纸经年累月下来,需要不少银子。宋清辞舍不得加重宋娘子的负担,常常蘸着清水在黄纸上练字,等水渍干了,还可以多次练字。
这样子虽然省下了银子,但也有很多弊端,没有实打实的练习,宋清辞的书法只是尚可,执笔、落笔的姿势等,都未能受到规范的引导。
沈太傅提点道:“公主闲着无事时,还需多加临摹字帖。”
宋清辞也知道自己的问题所在,如今有沈太傅这样的大儒来指点她,指出她问题所在,她也很乐意能提升自己的书法水平。
既然要临摹字帖,崇文馆里有卫夫人的帖子,还有其他许多藏书,宋清辞准备去那里借阅。
一排排厚重高大的黄花梨木书架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各类藏书,不乏许多孤本。
除了卫夫人的字帖,宋清辞还打算借阅一些医书,走到一处书架前,宋清辞停下脚步,抽出一本《金匮要略方论》。
翻看几页,宋清辞刚转回身,男子挺拔的身躯映入她眼帘,“殿下。”
裴行璟一身银白色绣暗纹常服,窄腰间束着玉带,“公主是来找书?”
他闲来无事找一些书卷,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上宋清辞,可见老天是在故意给他们俩创造见面的机会。
宋清辞不好意思笑了下,“我书法不佳,想着找卫夫子的字帖临摹一番。”
想了下,宋清辞又道:“殿下,您这会儿可有事?”
女郎的眸子清澄,含着期盼的微光,一看就是有求于人,裴行璟唇边勾起几分笑,“无事,只是来找些闲书。”
宋清辞两靥的笑意如春光般明媚,很难让人拒绝,“殿下,我总觉得我执笔姿势不对,我写几个字,您能帮着我指点一下吗?”
沈太傅除了要给宋清辞她们授课,还有官职在身,平常没有太多空暇时间,宋清辞不欲麻烦沈太傅,她正发愁找何人指点她呢,恰好在崇文馆遇上太子。
太子的书法笔势雄健,笔酣墨饱,若是能得太子指点,定会有进益。
崇文馆里自然有书房和案桌,宫人在大紫檀雕螭案桌上铺上白鹿纸,笔架上摆着一只诗花卉紫毫笔。
裴行璟立在长案一侧,道:“公主先写上几个字。”
宋清辞取过那只诗花卉紫毫笔,蘸过墨汁,吸了几口气,在白鹿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她这种拿不出手的水平,在太子面前写字,总有些羞耻。
写完这几个字,宋清辞赶紧抬眼去瞧太子,看到裴行璟面上打趣的轻笑,她不禁轻咬着唇,“让殿下见笑了,我书法实在是不佳。”
裴行璟走到宋清辞身旁,环过她的细肩,将她整个人圈在怀中。
有力的大掌覆在宋清辞素白的手面,带着她运笔,“手腕要放松自然,不可僵硬,偃仰翻转,腕底生锋……”
裴行璟虚虚将她圈在怀中,春日的衣衫轻薄,背后是裴行璟温热的胸.膛,宋清辞一颗心怦怦直跳,太子今日没有用龙涎香,而是一种如雪松般清冽的熏香,萦绕在她周身。
哪怕隔着衣衫,她也能感受到男子的胸.膛和女子不一样,劲瘦而有力。
宋清辞不由得恍神,卷翘的眼睫眨了眨,克制住心头的异样,她赶紧平复心神。
裴行璟轻轻握着她的手,白鹿纸上跃然出现“宋清辞”三个字,不同刚才的僵硬,和刚刚宋清辞写的字有了鲜明的对比。
裴行璟顾忌到宋清辞是女子,应习簪花小楷,笔势不再是之前的雄浑俊拔,一撇一捺间行云流水,挺秀润健,古朴清丽。
看看裴行璟写的,再看看自己写的,宋清辞面上的赧然愈重,“殿下,字如其人,您写的字可真好看。”
裴行璟轻笑出声,并未松开她,“字如其人,公主可是觉得孤长的好看?”
宋清辞微微垂下头,耳根上的绯红如枝头上的桃花般娇妍,“殿下自然是好看的。”
裴行璟勾唇,幽深的眼眸重洋溢着笑意,不着痕迹的打消她的羞赧,“公主国色天香,写下的字许是有灵,愧不如公主的风采。”
太子说她国色天香,宋清辞唇畔情不自禁浮出笑,那股因书法不佳而产生的淡淡羞赧尽数消散。
裴行璟又带着她写了几个字,“熟能生巧,习字一事没有捷径,待会儿我写一本字帖,给公主送去,公主每日用心临摹,心无旁骛,持之以恒,终会有所进益。”
宋清辞仔细感受着裴行璟的运笔,“多谢殿下。”
到底不是自己的太子妃,裴行璟也不能一直将宋清辞圈在怀里,有些不舍的松开她,手中的触感柔滑细腻。
裴行璟自是不会错过和宋清辞相处的时间,“公主若是无事,不如在这里为我研磨,我将字帖写下来。”
宋清辞应下,去到案桌旁,轻轻研磨,手上的动作不断,她的目光移到裴行璟面上,眉目清隽,丰神俊逸,轮廓深邃,就连下颌也很好看,下巴光洁,令人不由得想要抚上去。
太子这样的郎君,简直比女子还是“祸水”,只这么静静的看着,都觉得养眼。若是日后皇上给她指婚,驸马的人选不合她意,又无法推脱这门亲事,那干脆她就养几个像太子这样的面首。
许是太安静,裴行璟陡然出声,“公主在无逸堂读书觉得如何?”
宋清辞道:“几位太傅引经据典,很是博学,这几日我学到好多以前不知道的东西,也结识了一些闺秀。殿下,我瞧着沈太傅不像大家所说的那样严苛。”
“沈太傅?”裴行璟停下笔,“沈太傅乃两朝帝师,贫家子出身,后来状元及第,平步青云,博通群书,为人忠亮,直言敢谏,在前朝时沈太傅不得皇帝倚重,蹉跎多年岁月。”
宋清辞感叹道:“沈太傅很让人敬佩,殿下,那沈太傅的夫人和儿女呢?”
裴行璟看她一眼,“公主可是瞧上沈太傅的儿子了?”
宋清辞一张脸猛然通红,“没有,我只是随口一问。”
裴行璟不再逗她,“沈太傅只有一子,年少有为,在朝中为官,还有一个小女儿,但沈太傅的女儿三岁那年被人牙子拐走,至今未找到其踪迹。从沈太傅女儿走丢的那一日起,沈夫人便病了。”
宋清辞研磨的动作一顿,“病了?”
裴行璟解释道:“是心病,沈夫人未出阁前是上京很有名气的闺秀,天之骄女般神采飞扬,赏花宴、马球赛上都能看到她的身影。但自从丢失了自己的女儿,沈夫人性情有了很大的变化,时常不出屋子。”
不知怎么的,许是宋清辞是一个很感性的女子,听到沈夫人的遭遇,她心里涌上几分难过,情绪低落下来,“若沈夫人的女儿没有被拐走,想必沈夫人和沈太傅一家人会和和乐乐的在一起。”
裴行璟看出她低落的情绪,安抚道:“若是有机会,我带着你去沈太傅府上探望沈夫人。”
宋清辞点点头,“好。”
沈夫人的境遇当真是让人唏嘘,丢了女儿,沈夫人该多难过啊!
裴行璟起身,将字帖递给宋清辞,顺势轻轻敲了下她的眉心,动作透着亲昵,“练字非一日之功,每日的十张大字不能少。”
宋清辞眨着眼睛,有些茫然,“殿下,您干嘛敲我的眉头?您是把我当成蓁蓁了吗?”
以往太子总是敲裴云蓁的眉心,这还是第一次这样待她,动手动脚的。
裴行璟好笑的看着宋清辞,“我从来不会这样对其他女子,除非是我的妹妹,或者是我的太子妃。蓁蓁是我的妹妹,那公主是我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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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孝悌以重人伦”、“尚节俭以惜财用”,这两句出自康熙《圣训十六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