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蓁失魂落魄的从紫宸殿离开,皇上的态度很明显,待明日早朝与朝臣商议过,若百官不反对大宴与东突厥通亲,那么宋清辞就会被送到东突厥和亲。
虽然她不清楚宋清辞和自家三哥感情发展到了哪一步,但不管宋清辞能不能成为她的嫂嫂,她都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宋清辞去和亲。
自古以来,和亲公主多是身不由己,远离从小长大的地方,去到异国他乡,有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亲人和朋友,只能咬牙克服所有的困难和屈辱。若和亲公主得皇上疼宠,去和亲待遇不会太差,可宋清辞只是一个前朝公主,不用想都知道东突厥并不会善待宋清辞。
许多和亲公主嫁过去不过几个月时间,便传来病逝的消息。再者,除了饮食、语言和风俗习惯上的差异,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东突厥收继婚的习俗。这意味着,若宋清辞嫁给了阿史那·其琛,一旦其琛出了什么意外,她就要委身于其琛的兄弟或者伯父,对一个女子来说,在不情愿却没有选择的情况下,这该是多大的羞辱。
再想到皇上对其琛求娶宋清辞的态度,裴云蓁越想越生气,她真的无法理解为什么她的父皇变得这么冷血和可怕。
她想过去求太后插手这件事,但太后不管前朝后宫的事宜,和亲一事太后也无法左右皇上的决定,想来想去,能够帮助宋清辞的只有太子。
裴云蓁急匆匆去到东宫,却不见裴行璟身影,她朝伺候的太监问道:“我三哥呢?”
“公主,寿宴结束后,殿下去了沈太傅府上。”
“三哥去了沈太傅府上?”裴云蓁喃喃自语,沈太傅在朝中颇有威望,三哥是不是在与沈太傅商量宋清辞和亲的事情?
沈府,沈夫人知道阿史那·其琛求娶宋清辞的消息后,“砰”的一声拍着案桌,“清远他爹,我与平宁公主见过几次面,打我第一眼见到她,就觉得她很合我的眼缘,看着她,就像看到了咱们珠珠一样。去东突厥和亲,无异于入了虎穴之地,东突厥还有收继婚的习俗,平宁公主好端端的一个小姑娘,说什么也不能去和亲。”
自从沈珠珠走丢后,沈夫人性情有了很大的变化,爽朗的性格变得平静了不少,方才拍着桌子的架势,倒是有了几分年轻时的风采。
沈钧儒眉头微皱,“明日早朝,此事就会定下,平宁公主是我的学生,她是一个很懂事乖巧的姑娘,成为公主不过两年时间,前朝又覆亡了,新朝建立,她的处境并不乐观,若是再去和亲,对一个小姑娘来说,实在是不容易。”
沈夫人愤愤的道:“前朝皇帝昏庸,只会主动投降,将咱们的江山割让出去,再用公主和亲换取一时的安宁,若皇上也走上了这条路,即便是换取了一时和平,这也是耻辱。”
沈钧儒亦是这样的想法,“这确实是耻辱。不过,纵观古今,历朝历代都有公主和亲的事情,再加上大宴现在的形势,皇上以及朝中大臣应当很愿意促成大宴与东突厥通亲。平宁公主只是一个前朝公主,没有家世背景,那些前朝的皇亲宗室,恐是也不会站在她这一边。如果平宁公主去和亲了,于情于理,皇上少不得要赏赐她与她背后的家族一番,但平宁公主不在大宴,又无兄弟姐妹,自然是那些前朝皇亲跟着受益。”
沈夫人和沈太傅一样,敢于直言,“大宴如何,与平宁公主一个前朝公主有什么关系?如今这天下又不是平宁公主一家人的,要和亲,也该是皇上的女儿或者宗室女去和亲。若真的让平宁公主去和亲,当今皇上与前朝庆隆帝没什么差别,当真成了天下人的笑话。”
一旁的沈清远安慰道:“母亲,您消消气,事情还没有定局,一切只看明天早朝的情况。”
这时,沈府的管家进来禀道:“老爷,太子殿下来咱们府上了。”
沈太傅有些意外,随即跟着沈夫人、沈清远迎上裴行璟,向裴行璟行礼,“臣/臣妇拜见殿下。”
裴行璟上前扶起沈钧儒,“太傅、夫人和清远不必多礼。”
一行人进屋落座,沈钧儒出声,“殿下光临沈府,不知所为何事?”
裴行璟直言不讳,“太傅,孤今日来拜见您,是为了平宁公主和亲一事。明日早朝父皇会与百官商讨此事,孤希望太傅可以反对大宴与东突厥通亲。”
沈钧儒眸中显露出精光,太子竟然为了平宁公主和亲的事情特意来到沈府,这到底是为了江山社稷,还是为了平宁公主一人?
不过,太子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方才臣与臣的夫人正在商讨此事,殿下放心,即便殿下今日没有来沈府,明天早朝上老臣也不会同意大宴与东突厥通亲。”
裴行璟起身作揖,“多谢太傅。”
沈钧儒微微一笑,“殿下客气了,这是老臣份内之事。前朝时,东突厥数次进攻河西、河内和辽东地区,妄图南下占领中原,甚至还趁着殿下起兵平定天下时,再次朝中原发起战乱。”
“东突厥的颉利可汗为人狡猾又有野心,主动与大宴交好,必有所图。前朝至今,中原已经懦弱了十几年,若是现在继续利用和亲来换取一时的安宁,大宴会和前朝一样,再也站不起来了。”
裴行璟沉声道:“孤和太傅的想法一样,东突厥野心勃勃,这天下的重担不该落在女子肩上。”
望着裴行璟,沈钧儒突然问道:“平宁公主是个好姑娘,只是不知殿下为何会反对大宴与东突厥和亲?
裴行璟神色坚定,“前朝时东突厥数次发起战争,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每到一城,便屠杀一城,丧于东突厥将士手中的妇女、幼童、将士不计其数。当时孤便立下誓言,若有朝一日夺取天下,必消灭东突厥,为死伤的百姓报仇雪恨。”
即便需要和亲的人不是宋清辞,裴行璟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大宴的女子嫁到东突厥。
与东突厥的军/队/激/战时,虽然最后胜利了,但裴行璟永远无法忘记那些丧命于东突厥之手的将士,这些将士前一天还在有说有笑,期盼着新朝建立后,回乡与妻儿老小团聚,没娶媳妇的再娶一个媳妇,他亲身经历过,十分清楚东突厥之人的狠毒和狡猾。夜深人静时,那些牺牲将士的面孔,常常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裴行璟立誓,三年以内,他要踏破东突厥,重振河山。
眼下大宴建立不久,商贸、兵马、民生、水利等亟待发展,要给百姓休养生息的时间,不适宜立即发动战争。裴行璟不可能现在就去攻打东突厥,但他立下的誓言他一直记在心里。
沈钧儒目中流露出赞许之意,他是两朝帝师,经历过前朝两任皇帝,又经历了新朝,坐在龙椅上的天子一代比一代懦弱,王朝处于风雨飘摇之时,东突厥、西突厥、高句丽等周边国家,皆对中原虎视眈眈,前朝时,王朝轮番被周边国家欺负,统治者还一味的议和投降,这些侮辱刻在了每一个人的骨子里。如今,大宴有此太子,实在是万民之福。
立在他面前的当今太子,不同于前朝皇帝那般懦弱,也不同于当今天子那般中庸,沈钧儒血液沸腾起来,“殿下有此雄心壮志,老臣相信殿下定能得偿所愿,老臣等着消灭东突厥的那一日。”
离开沈府,裴行璟又示意手下的人去了其他几个在朝中颇有威望的官员府上,游说他们反对大宴与东突厥通亲的事宜。待他回到东宫时,圆月高悬,夜幕沉沉。
盛厉进来禀道:“殿下,周大人求见。”
裴行璟转了下玉扳指,“让他进来。”
周修林进来行礼,“臣拜见殿下。”
周修林撩起袍子,跪在地上,“殿下,微臣恳请殿下不要让平宁公主去和亲。”
太子喜欢宋清辞,周修林能够看出来。在他没有和宋清辞断绝关系之前,太子算是他的情敌,可周修林实在是生不起一点儿愤怒和怨恨之意。太子行事挑不出一点儿差错,是一个值得让人追随的储君。如今遇到这种情况,能够保护宋清辞的,也只有太子。
裴行璟眉峰微挑,“修林起来吧,孤会保护好她的。明日早朝,还需要修林与沈太傅、刘刺史等人一道,极力反对大宴与东突厥通亲。”
周修林愿意为了宋清辞而向他下跪,可见心里是真的喜欢宋清辞。只是,当初是周修林主动放弃了宋清辞,裴行璟不会再给他和宋清辞在一起的机会。
“是。”周修林直起身子,说好了要娶宋清辞,终是他出尔反尔对不住宋清辞,他能为她做的不多,希望她可以过上和乐美满的日子。
离开东宫,周修林丝毫不怀疑太子的能力,和太子共事这么久,太子从来都是胸有成竹的样子,轻易不许诺,但一旦许诺,一定会做到。
裴行璟从净室出来后,盛厉走过来,“殿下,盛宴结束后,您就没有用膳,又出宫拜访了几位大人,如今已经亥时了,您用些膳食吧。”
裴行璟径直去了书房,“不用,还有些折子没批。”
皇上过万寿节,这些政事和奏折自然落在了裴行璟身上。
夜色寂静,不知过了多久,裴行璟看了一眼时间,放下朱砂笔,淡声吩咐,“去凤阳阁。”
宋清辞怕是该哭鼻子了,他倒是想早些去瞧她,只是宫里人多眼杂,只能这个时间去。
掀开帐幔,裴行璟在她身边坐下,宋清辞的呼吸平稳,眼角泛着微红,鸦青的长睫还湿润着,看来是哭着哭着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