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之月余前,八皇子固宁公然断袖,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当堂求嫁裴渊,虽被裴渊婉拒,却也让皇后阚氏一脉仅存的威严荡然无存。
也是经此一事,阚氏后位虽未被废,却形同虚设,祁皇收回凤印,颁布懿旨,戳封丞相之女德妃厉燕婉晋升为皇贵妃,掌管鸾印,位同副后,肩负统摄六宫之职。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连这汲汲老妪,也敢在他面前拿乔一二。
固宁垂眼自嘲,嫡出皇子不如草,不外如是。
孙嬷嬷从头到脚打量固宁一番,浑浊双眼冒出一阵惊讶,这八皇子几日不见,颜色倒是愈发好起来。
肩头雪白狐裘都不若他面容白皙,一袭霜色长袍愈加衬的他雅人深致,附有无边风月之姿。
宛若点了胭脂红的两片薄唇,和那对圆杏子形状的眉眼相得益彰,给其温润如玉的柔和气质增添一抹温顺无害,让人见了便忍不住心生怜爱。
真是一副好相貌,愣是让她生出一种珠玉在侧,觉我形秽之感。
可惜,投错了胎,最终也只能以男子身,雌伏他男身下。
这于皇子而言,不外乎为最重羞辱。
孙嬷嬷想到此,内心便升起一股隐秘的痛快。
瞧,皇子还不如她一介老妇活的舒坦畅意。
孙嬷嬷皮笑肉不笑的道,“八殿下可真是贵人多忘事,那老奴就斗胆多嘴几句。”
“这前几日啊,陛下摆驾熙和宫与贵妃娘娘一同用膳,皇后娘娘得知陛下在此处,便派人去请,请了三次,陛下怜惜贵妃娘娘备膳不易皆未动,后来皇后娘娘亲临熙和宫,熙和宫上下可真真是蓬荜生辉。”
阿魏暗地里翻个白眼,还备膳不易,难道偌大的熙和宫,还需主子亲手备膳?养了那么多奴才是用来当摆设的么。
黄土埋半截的老东西,不就是炫耀她主子正得圣宠么,我呸!
固宁眉眼淡漠。
孙嬷嬷瞧他一眼怪笑一声,接着道,“陛下得知皇后娘娘来此之意是想撮合殿下您和威猛大将军,勃然大怒,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训斥皇后娘娘胡闹,毕竟这皇子婚姻事关重大,禁足其于凤梧宫思过,归期不定。”
“老奴此次前来,便是奉了厉皇贵妃的旨意,来助您一臂之力,贵妃娘娘心善,怜惜八皇子痴情一片,遂向皇上进言,派您前去迎接裴将军凯旋。”
“此等近水楼台先得月之幸事,万望八殿下事成之后,切莫忘了贵妃娘娘的恩情。”
固宁闷咳几声,心下羞愧难当,上辈子他满心满眼都是裴渊,哪曾注意母后后来为何闭宫不出。
不曾想竟是这层缘由。
仅仅只是想想母后为他去求皇上和厉皇贵妃时的屈辱画面,便觉心口压着一口气喘不上来。
原本早已尘封模糊的往事,也逐渐变得清晰。
上一世,他向母后坦明性向求嫁裴渊时,本被宫中岁月磨没棱角,胆小懦弱了一辈子的人,突然疯了般打砸了整个凤梧宫,撕扯咒骂他莫要轻贱了自己时,想必心中坍塌的是最后希望罢。
可没想到,短短几日后,她还是为了满足不孝子的私欲,一步一步踩着身为皇后的尊严,踏着自己最后的体面,去死对头宫殿求见皇上。
即使她如同乡野粗妇般尖着嗓子破口大骂的说不认自己这个皇儿。
可阚氏还是妥协了。
让后宫三千和满朝文武看尽笑话,尊严落地碾踏成泥。
可笑自己当年愚蠢,真的以为母后绝情至此,竟也堵着一口气不去看望她一眼,直至他惨死横尸府邸。
一个裴渊,竟让他疯魔到连身为人子的基本良知与觉悟,都一并丢弃了。
一股腥甜倏地涌入喉尖,被他死死压下。
指尖陷入掌心留下一道深红印子,他极力控制表情,稳住声色淡淡的道,“嬷嬷慎言。昔时檀卿年幼,不知风月情爱一事,自以为倾心于裴渊将军,此时想来甚是荒谬。我大祁皇朝向来不兴男风,不好男流,檀卿生怕惹了父皇生厌,再则裴渊将军凯旋在即,檀卿不愿扫兴添堵,万望嬷嬷切勿再提此事。”
孙嬷嬷端详了固宁一会儿,说:“八殿下这是要寒了贵妃娘娘的一片心意呀!”
阿魏额角生汗,也不敢伸手擦拭,只得维持着弓腰动作,偷偷拽了拽固宁衣角,生怕殿下一言不合跟厉皇贵妃的人撕破脸。
与厉皇贵妃撕破脸,也就是与丞相一脉撕破脸了。
这让背靠空气的皇后一脉,项上陡然一凉,生怕哪天睡个觉的功夫,自家殿下的项上人头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