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洵应着,眼睛往笔筒里那把美工刀瞧,只瞧了一会儿便敛回视线。
还是偷不得,太显眼了,一旦看到刀不见了,监控一查就清楚了,到时别说两小时,估计没过两分钟就被抓包了。
“手。”护士说。
他伸出右手,手背向下任她往伤口边涂软膏。
那血口子打竖划在小臂内侧,长达两三厘米,像瓣膜一样闭合,但皮肉却是向外翻,瞅着简直触目惊心。
“流浪猫的攻击力真强。”护士感叹着,“跟我家那只橘猫比起来,还是橘猫好。”
那是你没见过野猫。隗洵心想。
“疼不疼?”护士以为他不说话是在忍痛。
他一点头,“有点。”
怎么说也是个人。
他做好处理,娟姐也回来了,给他打了一支破伤风。
“你要在这边等,还是去活动室等啊?”娟姐问。
“活动室吧,他回来告一声。”
“行。”
娟姐给了他四角粘着橡胶的门卡,“不要到处跑,待会儿大家都要睡觉了,你别上楼啊。”
隗洵拿着回廊尽头活动室那张门卡,懒懒应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
路上,他还在琢磨着自杀的渠道,把袖子撸下来,眼皮子也跟着疲惫下来。
他每天只睡三小时,这种症状持续十五天了,然而疲惫归疲惫,他一着床阖眼就会心悸,坐卧不安,唯有闲逛能舒缓他的内心。
隗洵每一刻都在想自己是否会猝死,如果会,那将会在哪儿死去?
在那住了将近十年的隔离区?还是这惨白灯光的走廊?或是这一步的格子中?或许从现在开始的第七个格子他将会倒在地上,他试着去期待。
一、二、三、四……
这是一个转角处,又是一个五、六、七——
隗洵顿下步伐,杵在那儿些许失落。
余光瞟到一星半点的火点子,裹挟着他的是一阵透心凉的风。
今夜没有月光。
漆黑夜幕下,那道身影些许熟悉。
是方才护士站偷看他的女人。
那女人坐在阶梯上抽烟,穿得凉薄,但大概是烟草气息舒畅了四肢百骸,倒也不冷。
走廊的灯光打在他背上,门外围墙上倒映他充满无限可能的身影。
楼玉吸烟的动作顿上一顿,微微侧过头的眼神里还带点儿没有落点的茫然。
旋即又是一愣,目光落在他沾了血的手袖上。
空气中传来窸窸窣窣的细碎。
她掐了烟,把烟头扔在外头的垃圾桶,关上双门,回头见他还站在那儿。
“你怎么了?”她问。
你怎么了,你感觉怎么样?你在想什么?这些都是非常平凡的问候,这么几个月以来,护士和医生一天总要问她个几回,如此放在这里并不突兀。
隗洵亦是个过来人,这一声直接问醒了他。
“没什么。”说完,他便离开了。
楼玉眉头一皱。
她有种不详的预感,这种对话太过于平常,也就是太过于平常,所以才会察觉出哪里不对。
那人似乎也意识到了,离开的步伐稍作停顿。
他回身说:“我想自杀。”
楼玉定在那儿,瞳孔一个瑟缩,呼吸生出小小的困难。
这种回答是意料之中的,可却又让人措手不及。
“……为什么?”她问。
楼玉心里无助,这种自杀观念直逼眼前,但她却完全无法伸出援手。
她要怎么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去治愈眼前的陌生人?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他声音冷冷的,有点像自嘲,却又像是真的不懂。
楼玉:“可是……”
她想说:话不能这么理解,人也不能这么极端。
隗洵打断她的话茬。
“这世界太多事情说不通了,我曾经还觉得我这眼儿为什么长得那么衰,它为什么长这样?别人的怎么就那么好看,凭什么?怪基因还是怪什么?但那又怎样?难道不是存在即合理吗?”
“自杀可不合理。”
楼玉说完,眉心一跳,觉得自己可没什么资格说这句话。
最讽刺的是,她两天前才这么想过。
隗洵轻轻一哂,冷嗤:“一个物种的灭亡更不合理,你看地球在乎过吗?”
“……”
“我走了,你放心啊,今天不会死的。”他说完倒退两步,笑了一下,“我还没想清楚……”
这一声是极虚的,以至于没落实,后面亦没了声。
但很快,他又无谓笑了下,继而就着后退的步伐转身离开了,尤以潇洒。